书城文学一个人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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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听惊雷

一声惊雷过后,灯光被吓得抽搐,挣扎着翻了几下白眼,终于咽气。世界全黑了。

雷雨夜里,无心睡眠。龙光闪一道接着一道,在天上张牙舞爪,画出一道一道狰狞的曲线,天空被撕裂无数次。这些龙光闪像凌厉的刀锋,一刀刀仿佛都割在心口,睡意完全被吓跑。干脆起身看茫茫夜空里的宇宙大战。

几道雪亮的龙光闪过后,紧跟着就是一串炸雷,仿佛共工怒触不周山时的倒塌声,声势之威烈雄猛,压过世上任何声响,胆小的人会被吓得心脏落地。因此,神经衰弱的人千万别在雷雨夜里独自看龙光闪,千万别听平地惊雷,那只是冒险者的游戏。

那些龙光闪与惊雷把天空当作了战场,各自出动千军万马列队厮杀。惊雷拖动着战车,挥舞着刺天锥,从空中轰隆隆驶过。就算一百万突厥骑兵联袂放马漠北大草原,气势上也难敌惊雷战车的万分之一。势大力沉的雷声仿佛铿锵战鼓,闻者血脉为之沸腾;又仿佛千万年来所有战死的军魂在天地间共同喊杀,每一声都惊天动地,欲突破龙光闪的重围。

龙光闪宝刀出鞘,刀锋过处,宇宙为之变色,天地为之变形。每一刀都把天空劈裂一个缺口,每一刀都幻化出一条游龙。千万条游龙纠结,在空中布下天罗地网,堵截惊雷战车。每一条游龙都仿佛刑天的化身,狂舞干戚,上天入地也要找黄帝复仇。

天空密布伤痕,犹如楚汉争霸的垓下。

大雨不懈地下着。是李白的三千白发脏了么?竟惹得西王母倾瑶池之水为他洗濯?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也只有这被贬下凡的狂徒,才有资格享受这一切。

大雨持续下着,雨丝像密集的箭矢射向大地。这些箭矢穿越五万米的高空,落到地上仍气势不减,把土地击出无数个凹陷。幕后的弓弩手是谁?后羿么?应该是他罢。也只有他了,那射下九个太阳的屠日狂夫。除他之外,谁还有如此神力,能挽动屠日巨弓,对宇宙进行一番狂暴血洗?

万物湿漉漉的,倒在血泊中,宇宙大战他们是受苦者。

山静默,抚慰怀抱中每一颗受惊吓的生灵。树披头散发,像癫狂的凡·高,想逃,却如楚囚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看着流水狂奔。仿佛受命运的推挤,流水惊惮于头顶的电闪雷鸣,啸聚一伙同伴后,开始它们前途叵测的旅行;碰到悬崖,也只能孤注一掷地下跳,直跌得粉身碎骨;一路上不断有伙伴加入,也有伙伴走失;一路里与顽石冲突不断,杀出重围,方集体逃奔到山脚。山脚处有分岔,仿佛一家人临难,来不及互道珍重,仓促间只能各奔前程。这一去就是天涯。

几个小时后,双方终于打得累了,惊雷首先拖着战车撤退。龙光闪兀自耀武扬威,挥舞几下利刃后,找不到对手的失落令它兴致索然,于是收起刀兵,也消失在茫茫天际中。

山依旧沉默。树抖了抖身子,拂去遍体狼狈。奋不顾身疲于逃难的流水,也放慢了步伐,欢快地唱起了歌,以散步的姿势,行走在如散文一样杂乱、没有脉络可寻的山径里。

慌乱的日子已过去,而人间的一切狼藉,交由诗人去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