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寻找索马里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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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咱也是采访过总统的人了! (1)

一大早起床,心情还是有点忐忑。在来索马里之前,我见过最大的大官是我们县的县长,那时候已经觉得高不可攀了。可是某位和我写作进度同步阅读的同学提醒我说,我应该见过比这大的,比如老毛同志,他是解放日报副总编辑,按照行政级别来说,应该属于副厅级干部,下放到地方的话能当个副市长——原来我天天见副市长来着。

尽管是这样,要面对一个总统,我和张源依然有些紧张,哪怕他只是索马里一个联邦的总统。我们在前一天晚上准备了很久,最终制定了如下的方案:先列好问题,由我来提问,提好之后我开始拍照,张源负责听和记录,录音笔全程伺候——总统大人应该没有功夫陪我们再三确认某个单词究竟是如何拼写的。

然而,当天的第一站依然是一个咖啡馆。这让我很满意,我是一个喜欢喝咖啡的孩子,虽然我从来分不出什么好坏,一块一包的速溶和几百块一杯的内啥啥我喝起来同样带劲,生冷不忌。我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天天可以晒着太阳喝咖啡,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这是一个新式建筑,封闭式的,只有大铁门上的小铁门开着,有持枪的士兵把着。咖啡馆的门外是一个足球场,原来索马里还真有这玩意儿。我没有真正看到球场,只看到了一堵矮墙,上面写着这里是足球场,具体里面是卖鱼的还是打靶的我无法确认。墙上用简笔画画着一个踢球的小人和一个球门,球门里还有个扑球的守门员。我想,这一定是个巨人,因为他腾空而起的时候,加上腿和手的长度足足有球门宽度那么长——这可是7.32米。

咖啡馆的旁边是另一幢新式建筑,这里是邦特兰图书馆及资料中心,门口的铭牌上标示着这里是由联合国计划开发署以及瑞典某企业联合建立的,2007年开放。这里我第一次看到了索马里的落地窗。“再穷不能穷教育。”我耳朵边响起了胡昆说的那句话来,看起来索马里人正在行动。

这个咖啡馆应该是我们在索马里所到过的当中最高级的了,我终于喝到了真正的咖啡,而不是带点苦味的甜水。我端着杯子走向厨房间,我想感谢那些辛勤为我们泡咖啡的工作人员,结果看到的是一台巨大的咖啡机,星巴克里用的那种——索马里不是没有好东西,只是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触。

应该说,这个咖啡馆是图书馆的一个附属设施,厨房间就设在图书馆的裙房里,靠近这一侧的空地上,搭出一个凉棚。在这个充满了文化气息的地方!我们终于第一次有机会向索马里人民展示来自上海的新闻晨报了!出发的时候我们带了很多份报纸,一大半遗失在张源的死鬼行李中了,我箱子里还有不多的几份。前一天出来的时候忘记带,要见总统的时候我们想起了这份珍贵的礼物——原本准备拿来送人的龙井也在死鬼行李当中。

在大家争相阅读中文版新闻晨报的时候,我有时间四处踱步,看看这片知识的海洋,在进门一侧的角落里,有两个擦鞋的孩子,我跑过去,蹲在他的面前,看他工作。他抬头看我,笑笑,继续忙碌。

“他们能挣多少钱?”我问边上一个穿着衬衫的文化人,他茫然地看着我,不知所云的样子。原来是个假文化人。但是他看懂了我的意图,翘起那只没穿鞋的脚,单脚跳着,去找来了一个懂洋文的。

“差不多200先令。”

其实写到这里的时候我也有些模糊了,真的是200先令吗?索马里最小的货币是500先令,而且很少,他们怎么找钱?不过当时写在报纸上的时候就是这个数字,我也不好意思打自己嘴巴。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2000先令,嗯,应该没错,因为我还记得当时换算了下,差不多是人民币四毛钱,一定是编辑搞错了。

在索马里的系列新闻报道当中,我们一直对一些关键词反复确认,但是因为口音和沟通问题,还是在数字上出了两处差错,一处是这里,另外一处是关于山寨手机的价格,当时报纸上写的是8美元。时隔一年多我才敢翻旧账,而且这一段千万别给吴萧旸看到,否则会被扣工分的,事实性差错,扣钱可厉害了。

我很想让这个孩子在我身上挣点钱,但是我脚上穿着的是一双拖鞋,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如果交给他打理的话,只怕费的功夫比擦一双皮鞋高多了,我只能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悄悄掏出几张先令,塞在了他手里。意外发生了,那个孩子看着我,我觉得他应该是在思考,思考的结果是,他拼命要想把我的鞋扒下来,经过和恶势力不懈的斗争,我保住了我的拖鞋,也把孩子累得满头是汗。

大耳朵……真的挺可怜的。因为在这个咖啡馆门口,看门的又换成了他。我看到了一个可乘之机,大耳朵老实,好欺负,也应该比较好忽悠。在这里,他的手上不止一支枪,不知道谁也把自己的交在了他的手里,我一脸奸笑地走了过去。

“大耳朵~~~”这是他听得最懂的英文。

“David.”

“能不能……让我抱抱那根枪,我想拍张照片。”我也不管他有没有听懂,顺势蹲在了他身边,他依旧看着我笑着,我也笑着,一点点往枪蹭过去,一分钟之后,我终于接近了目标,迅速摸了一把,然后收敛起笑容,一脸肃然地对着大耳朵比了一个中指……呃,扫瑞,是大拇指,大耳朵以大拇指报之。看他没反应,我索性把手放到了枪上,来回上下反复抚摸,大耳朵再次给了我一个大拇指。我一把捏住枪把,把枪在原地转了几圈,大耳朵还是没有阻止。

操得嘞!就在这个某门特了!我一把抓起枪,抱在自己怀里,脸上浮现出怜爱的表情。“驴!快!”张源早就拿着相机在一旁等着了。从索马里回来以后,驴就成了我赠他的专属称谓,而他则叫我曾贱贱。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快门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快!换人!”张源杀过来把相机往我身上一扔,一把抢过枪去。

“没胶卷了……”我看看相机,遗憾地说。

如果张源真的知道怎么打枪的话,他当时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我突突了。愤怒掩盖了他的智慧,欲望在他心里燃烧,他忽略了一件事……我用的是数码相机。

等到我们完成了到索马里以后的一大夙愿,回到咖啡厅的时候,那几个文化人依然在看报纸。我注意了一下,很多人还停留在娱乐版,房地产广告也挺吸引人的,至于最快那个已经看到了封底,似乎不过瘾,又翻回了娱乐版。我很欣慰,我们娱乐部原来还是最有市场的。我注意了一下,那一期的娱乐封面讲的是庾澄庆和伊能静的故事,不得不承认,我们选的那张伊能静的照片,她穿得确实不多。

出于互相学习的态度,我们也在当地找了一张报纸来看看。这张报纸叫做“ILAYS”,意思是阳光,16开、八版,是张周报。多年内战后,索马里的新闻出版业基本上死绝了,死得比刚刚停刊的“完全娱乐周刊”还死。还是最近几年才慢慢又发展起来一些。现在大约有十家报社,基本上都采用索马里文字,极少数会使用部分英文。

“阳光周报”算得上是一张彻头彻尾的党报,每份售价6000先令,折合人民币两块多钱,比新闻晨报性价比低太多,我们平均每天80个版才卖一块钱。而且阳光周报全部是黑白印刷,只有最后一个版有广告。

拿在我们手上这份阳光是2009年1月16日出版的,在头版用两行通栏的大标题写着:新总统法罗立(Faroole)执掌了邦特兰政权。标题文章表达了一个内容:新政权主席在加罗韦宣誓就职。而压底的文章是对前主席海思的采访。配图分别是法罗立和海思的照片,每张占了差不多1/6版面。

索马里的新闻从业人员的素质还是不错的,两张照片很能体现先后两位总统的心理状态,法罗立正拿着话筒讲话,表情非常丰富,但是也忧心忡忡。而海思的应该算一张标准照,神情淡定,如释重负,略带几分忧郁。经过当地朋友的翻译,我也了解到了报纸的内容。其中,前总统海思回顾了自己的政绩,包括修建了博萨索机场、渔港码头以及比较完善的动物检疫机构等。虽然在新一届的总统竞选中失败,作为一个政治家,他依旧对新总统法罗立表示了祝贺,还表示法罗立很适合这个位置。

而在边栏的位置是连任了邦特兰妇联主席的阿西格里对新总统就任的祝词,而公众普遍认为,她是上一届政府当中最好的一个部长。

在对当地民众的采访中,他们对海思的承认度颇高,一方面是邦特兰的人们生活水准得到了一定的提高,另外一方面就是他大搞基础建设——呃……这个……你懂的。

整个报纸给了新老总统近4个版面的篇幅,在二版当中,还有一篇关于索马里前总统优素福的文章,文章中优素福同样表示,他在任期内做了很多工作,尤其是使包括索马里兰、邦特兰等地方变得更加和平,但是这些和平的地方不包括摩加迪沙。而二版的另一篇稿件则是关于埃塞俄比亚从索马里撤军的消息。一小部分士兵日前从摩加迪沙撤回埃塞,当地居民对此表示欢迎,而埃军士兵也感到非常哈皮。

这份周刊当中,几乎没有政治和宗教以外的内容。在五版用了一个整版的篇幅来讨论关于索马里境内伊斯兰教和基督教的关系。报纸中唯一的广告出现在封底,其中大半个版是当地移动通信公司GOLIS的,所以,阿里哥哥十分威武。

法罗立没有摆架子,我们在咖啡馆泡了两个小时以后,阿里就通知我们前往总统府。车在距离总统府很远的地方停住,福伊德和老艾当当当奔了过去,很快回来,福伊德特别叮嘱了我一句:别乱拍照片。

“嗯”,我答应得很爽快,只是,一个听话的记者很难成为一个好记者,在开进总统府大门的时候,他还是听到了快门声。他看看我,又看看没人发现,只是发出一声叹息。

总统府位于格尔威中心广场不远的地方,从外观看起来,仿佛是一所希望小学,我只能从围墙里不少茂盛的大树能够判断出此处风水不错。进门以后,我们被领到了右侧的一间大办公室里,走进去,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空调味道,真好。大办公室隔断成了几个小小的办公区间,靠门的地方有两个姑娘正在电脑前忙碌着,看起来似乎网速不错的样子,我问张源:“你有几天没偷菜了?”

“白痴,我早不玩儿这个了。”

“那你上网都干点啥?”

“我抢车位呢。”

我想,我停的几台布加迪威龙,一定被别人贴满了条吧……

接待我们的是总统的秘书,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女的,后来感觉不大像,经过再三观察,我还是确定她是个女的。她无论室内室外,总是戴着一副窄边墨镜,白色条纹衬衫外面,套了件绿色的摄影背心。她端上来一盘姜茶,告诉我们:“等着。”

能采访到法罗立是之前没有预计到的,且不论他的身份,就在他接待我们的这一天,部长级选举刚刚进行完毕,一定有千头万绪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但是他依然抽出了时间,由此也可以看出中国人在非洲国家的地位——在国内,我们往往把拒绝采访当作一种常态,而成功采访到预定目标则是一种惊喜。

“大约需要多少时间?”我问秘书。

“他现在正在和新任部长们开会,我想,至少还需要一个小时。”

对此,我丝毫不觉得气馁,反倒开心了起来——哥可从来没逛过总统府,“那么,我们可以在这里四处逛逛不?我想拍些照片。”我问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