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心情却平静不下来了,突然有种恐慌,如果被撞死的那个是我的亲人,我当时会怎么样呢?竟然突然有种期待那个被撞死的就是我的亲人的感觉,只是为了知道如果亲人死了,我会有什么反应。可是立刻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怎么能有这么罪恶的想法!
其实车祸真的发生过,是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妈妈出了车祸,医生基本上断定这个人活不长了,可妈妈就这样活下来了。后来她说,她在感觉自己要死的那一刹那想到了我,想到我要是没了妈以后的日子就该受苦了,于是就挺过来了。精神的力量真是不可限量,妈妈又凭着这种对于家庭的责任感以最快的速度康复了,而与她同一个病房的另一个伤势比妈妈轻的年轻女人,却在妈妈出院那天医治无效去世了。
但出了院的妈妈精神大不如前,记忆力也减退许多。因为卡车把骑自行车的妈妈撞出去十几米远,肩胛骨骨折,脑部大出血……
这些都是我现在回忆起来的琐碎片段,可是在当时,我根本没有预料到事情有这么严重。奶奶到我家来照顾我,爸爸在医院,奶奶骗我说妈妈发烧了,去医院打针了。奶奶吓唬我说就是因为妈妈平时不保暖,才会发烧,然后才会打针。然后给我裹上一个大棉袄送我去上学,让我别感冒发烧。我竟信了,而且深信只要一发烧,就会在医院住上好几个月,还不许去探望。当时一想到发烧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就每天给自己在睡觉的时候盖上两层大棉被。
等妈妈回来,已经基本痊愈了,我还煞有介事地批评妈妈不注意保暖,妈妈只是笑,静静地听着……
晚上爸爸回来,带着一脸的疲惫。在我家,一直都是爸爸下厨房,妈妈不太会做饭。爸爸脱下大衣就进了厨房,不一会儿一桌美食就呈现在我和妈妈面前了。我和妈妈总不忘夸奖爸爸几句,哪怕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吃的菜。而他也故作认真地拿出他钟爱的白酒,说要奖励一下自己。
他说起了厂子里的事,一连串地叹气。我不想听他讲那些,讲班上的逸事,他也不再说下去,和妈妈静静听我说,脸上也有了笑容。
吃完晚饭我就回房间去看书了,客厅又传来他的叹息吉……
爸爸已经很久没有笑脸了,除了跟我聊天的时候。他们单位和另一个公司有点纠纷,他作为负责人,几乎天天都去值班。我上晚自习,早出晚归的几乎没什么机会跟他交流。也就是每天他到车站去接我回家那几分钟能说上两句话,而这“宝贵”的几分钟,也都被我占用,说些自己想想都没什么意思的小笑话,要不就是抱怨一下班上的什么什么事情很难做,上课多么多么困之类的。他每每想插嘴我就无理地说:
“你先听我说!你等会儿再说。”“嗯,好。听你说。”
他每天骑自行车去丰联广场前面的车站接我,坐在车后的支架上,我搂着他的腰,把手伸进他的大衣兜里取暖,并靠在他背上,因为我发现他宽大的后背可以给我挡风。
每每此时,我总能想起小时候,他骑着一辆带篷的三轮车带我去十公里以外的幼儿园的情景。还记得有一个冬天,他想去理发。于是就让我在车上等他,而他跑到街边的一个小店去理发了。等他出来,发现车不见了,这可急坏他了,我能想像出当时他自责的心情。这时候他突然看见东边马路中间围着一堆人,跑过去一看,正是那辆三轮车,而我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个大馒头,完全不知道自己连车一起被大风吹到了马路中间。
爸爸二话没说就蹬上车飞速地骑回家,而找陕十年以后才被告知曾经有这样一件事情发生,并且还知道了当时爸爸怕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再也没在从幼儿园接我回家的路上逗留过。“我给你讲一件事吧,刚才发生的,简直气死我了!”爸爸突然转过头跟我说。
“嗯。”
“刚才我在丰联广场前面等你,我想坐在那个台阶上待一会儿,有个保安就过来轰我。”
“你也是,坐那儿干什么,怪冷的,保安肯定认为你无家可归了,哈哈。”
“后来呢?”我又问。
“后来我就跟那个保安吵起来了。”“再后来呢?”我继续追问。
“再后来那个保安也懒得理我,就走了,我就继续等你呗。”
“哈哈,错过了一场好戏!”刚说完我就立刻觉得说错话了。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寂……
爸爸一定是怕他如果离开了那个地方,我下车找不到他会着急。所以哪怕是丢了面子,跟保安吵架,他也不能离开那个每天固定接我的地方。
我拿头轻轻撞了一下他的后背,说:“以后可别跟人家吵架,你就没想想,要是那个保安一下子叫来很多保安,把你打了怎么办?”
他淡淡地一笑,说:“那我就大喊‘闺女!救我啊!’行不?哈哈。”
四
有时候会偷偷地看爸爸做饭,看妈妈洗衣服。可是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即使去帮忙,通常也是越帮越忙,被打发去看书。我觉得自己很没用,都快十八岁了,这个家的重担不久就要由我来承担了,我现在却还是这样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那天晚上爸爸值班,换妈妈去车站接我,也骑一辆自行’
车。我坐在后面,她蹬上车,却怎么也踩不下去。“怎么样?不行了吧?我带你吧!”
“你哪带得动我啊?”
“哎!你还别不信我,来!上来试试!”我让妈妈坐到后面去。
“我太沉了该把车压坏了。”她说什么也不上车。
“那我坐在后面不是也一样沉吗?都是两个人坐在车上。”我反驳起她这个根本说不通的理由。
她到底还是被我给劝上后座了,我竞能带得动妈妈了,而且不费什么力气。妈妈坐在车后支架上,搂着我的腰,把手伸进我的大衣兜里取暖,并靠在我背上,大概也是觉得我的后背可以为她挡风吧,但肯定还有更多的滋味。
我突然有种庄严的感觉,觉得妈妈开始依靠我了。小时候总觉得爸爸妈妈能帮我解决一切困难,现在突然发现原来很多时候,爸爸妈妈早已经开始征询我的意见了。
别的孩子都已经管父亲母亲改口叫“爸”“妈”了,我还在嗲声嗲气地叫着“爸爸”“妈妈”。而他们也永远都把我当成个小孩子一样,“乖”“乖”地哄我睡觉,叫我“宝贝”,有时会轻轻摸摸我的脑袋。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暂时忘却自己的真实年龄,而他们,应该也会得到快乐吧。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平淡的不知不觉。可毕竟是过了,人毕竟也在一天天老去。前几天爸爸过生日,我说要大搞特搞一下,爸爸却极力反对,说只要煮一锅长寿面就好。爸爸说自己害怕过生日,因为一过生日就证明自己又老了一岁。还说自己不想活了,因为压力太大了,但马上又说得活下去,因为有我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为了我,也得活下去。
我这次读出了爸爸话中的深意,他岂是仅仅因为我才活下去,而是他感到我还没能独立起来,很不放心。从而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在姥爷去世的时候姥姥不哭,长时间在病床前照顾姥爷,姥姥太操劳了,姥爷的离去对于姥姥大概也是一种解脱吧。
忽然想起一句歌词来,并且感触颇深。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旱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今晚的月亮一定很圆,圆圆的月亮一定很亮,月光射进屋里会让我觉得孤独。而我——害怕孤独……
害怕八月十六的冯亮
李沁
直到刚才,我才发现,原来我也是那么重视中秋。或者是,我今天有些“失常”,没来由地感伤?
我是住宿生,昨晚中秋月圆的时候,我被迫留在学校——不过回家也没用:爸爸出差了,妈妈在加班,与其回去守那个空壳,还不如厚着脸皮凑凑学校的热闹,沾沾快乐的光。热闹赶走了孤单,昨H快乐的我下了定论:“看来过不过中秋,家人是否团圆,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多讽刺!今天农历八月十六,我却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份意义!
今天是周五。放了学,我连宿合都没回就直接向家奔去,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着:“一定要赶在母亲回家之前到呀!否则她该担心了。”
我终于赶在妈妈之前进了家门。等她回来,然后看她在厨房忙碌而不伸一只手(我会越帮越忙)。尽管厨房小得容不下更多的人,可拥挤中,我们谁都没多说什么,只有我的注视和她的忙碌。
一切都该正常进行下去的——像以往的周末一样我们俩一起坐下吃饭(幸运的话,经常出差的爸爸会回来补齐空位)。饭后一人洗碗,另一个看书,或者帮着收拾碗筷,或者削一大堆水果,然后一块儿坐下来吃水果,聊天。我讲些校园故事,她听着,微笑着。
可一切都变了,因为饭桌上妈妈的几句嘱咐:“明天妈妈一早就得出差,你随便挑几样菜用微波炉热着吃!咱们都自己好好干自己的事儿。”这最末的一句似乎有点哽咽。我只是应了一声,没再说些什么,或许这样的答应太多,我都麻木了吧!——可是没有,一分钟后,我的鼻子有点酸,而且我不再想说话……
我坐在书桌前,呆呆地,没有任何想法。妈妈忽然走进来,端着三盒包装精美的月锦又是那些人送的!“这月饼挺好的,明天早饭吃吧!”我又随便应了一声,然后丢下一句:“我去睡了”。匆匆回到卧室——我怕妈妈看见我的泪珠。在镜子中照自己,透过朦胧的泪眼,我只能看到一张模糊的脸。月饼圆呀!圆得过月亮吗?月饼美呀!可美得过团圆吗?
我听到门外母亲的脚步声,她可能已发觉我的异样?我毫不犹豫地关上灯假装睡去。待脚步声远去时,我重新打开灯发现这样的便条:“你起床看到它时,妈妈已经在路上了(心中有种莫名的安慰:看来她已相信我睡了并不会为我的异样担心)。爸妈都在周一回来,我们会在周一晚上去学校看你。另注:带盒月饼去学校吃。”泪水又模糊了双眼。我伸手再次想关灯,可又立刻缩了回来:今晚的月亮一定很圆,圆圆的月亮一定很亮,月光射进屋里会让我觉得孤独。而我一一害怕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