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淮雪
我承认,我是带着满身的伤痛离开母校的,在那个近乎温柔的黄昏,菊花的落蕊洒满了一地,踩上去是无声的,正如我默默而来,又默默而去……
我承认,我曾近乎固执地追求着一种完美,就缘徐志摩沉醉于康桥的柔波,三毛投身于广袤的沙漠……
我承认,我曾经义无返顾地想要拥有那一种完美,就似灯蛾扑火,夸父追日……
十年的执着被阿忧毁灭,我和我的完美一起裂成碎片,似漫天飞雪静静地飘落……
“这种生活”,我终于说:“是地狱,要是我能够,我有权解脱自己。”于是,我说:“走吧,到另一个学校去吧,那里你的名字不为人知,离开吧!让一切从头开始。”
“我看见希望复活了,感到重生有了可能,旧世界已经远去,清晰的前景现在眼前。”
我试着忘掉阿忧,忘掉她对我的伤害,一如从前的我,再去寻找一份完美,“可是好似情丝难断,尘缘未了,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对阿忧的思念泛滥如潮,一次次用颤抖的双手拨动那熟悉的电话号码,又一次次挂断;一次次用颤抖的双手写下思念,又一次次将之付之一炬……
“等你走进大学校门的时候,再去找她吧,那时你将是她的骄傲,而不是她的不屑。”希望说。
我追逐着时间,用苦涩的良药涤沫着伤口,想要成为阿忧的骄傲,将阿忧的伤害埋到内心最深处做一盏灯,照耀着我。我知道,踏进大学校门的那一刻,就是我们的相见之期。时问在我的追逐中如落花般飘逝,我却偶然在校园里遇到了可欣。
“可欣”,我迎上去。
“淮雪,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可欣,你见过宋老师吗?”此时此刻,我最想得到阿忧的消息。
“见过,我今天就是为她而来。”
“她怎么了?”我心里一阵发酸。
“她病了,我去看过她。”她眼眶湿了,继续说:“她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她知道我在这儿吗?”我噙着泪。
“不,她不知道,可她比知道了,更痛苦,她一味地谈到你,她的眼里就闪出光芒,最近她看到你的信,伤心极了!”
“我的信?”
“是的,你写给老班的信,却没署名,老班就把信给宋老师看了。”
“她认出我的笔迹了?”我掩着脸。
“是的,她一眼就认出了你的‘说’写成的‘说’。她几乎昏厥,嘴里一直叫着‘这是淮雪写的,这是淮雪写的,她一定在恨我,天,我把她伤得有多深,不过,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激励她重新站起来,没想到结果竟成了那样。’淮雪,宋老师都为你成这样了,难道你还不能原谅她吗?”可欣逼着我。
我任泪水决堤,可欣却没理我。
“她还念到你最喜欢的那首诗‘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坐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作法,只有香如故。’”
我的心一阵绞痛,阿忧,阿忧也念着我,阿忧!阿忧!
“她让我问你,当年那个女孩仍在追求着她的完美吗?”
是的,那个女孩还在追求着她的完美,还是那么执着,不过她累了,想靠岸了。
关上门,我无力地靠在门上,再顺势滑到地上,凭发遮住我哭泣的脸。
一周后。
我踌躇着,不知是否应立即敲门。门,分明虚掩着,静静的,无声无息,我伸手推开门。
床上躺的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我呆呆地凝望那脸,我们对视着,没有一句话,几步的距离,却似乎充塞了几个世纪的陌生和思念,时光就此凝固。
泪,我分明看见有两滴泪从她瘦削苍白的脸上滑下,晶莹、无力。
“阿忧”,我再也忍不住,冲过去伏在她身上。
“曾经有一个固执的女孩在追求着一个完美的老师,曾把一段真挚的友情放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去珍惜,如果,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那女孩说‘我们,是永远的朋友’。如果要给这份友谊加上一个限期,我愿意是一万年。”她的声音很温柔,跟从前一样,是的,那种温馨的感觉此刻犹存。
是的,我想我原谅她了。再多的怨,再深的伤害在此刻也烟消云散了。我想我原谅她了。
“这许多年来,我一直在寻觅,找寻着我的完美,走过有风雨的日子,才发现灯蛾在扑火的那一刹得到光明,夸父也在死后为后人撑起一片绿荫,而我得到的是让我靠岸的旗语。这么多年,我已累了,是你,是你让我靠了岸,因为我已找到我的完美,我再也不要寻找,我要的只是你的笑。”我说出了我的衷肠。
阿忧轻轻地在我额上印上一吻,她的呼吸伴随着菊花的香味喷洒在我脸上。
我走进大学的那一天,是我和阿忧的第几次见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一天菊花定会开得很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