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汉族风俗史(第三卷):隋唐·五代宋元汉族风俗
9011100000050

第50章 五代宋元汉族风俗(21)

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金钱魅力的增大,反映在婚姻风俗上便是嫁娶论财现象的普遍。蔡襄《福州五戒》曰:“今之俗,娶其妻,不顾门户,直求资财。”蔡襄:《福州五戒》,《宋文鉴》卷一0八。司马光《书仪》曰:“世俗之贪鄙者,将娶妇,先头号资装之厚薄;将嫁女,先问聘财之多少。”司马光:《书仪》卷三《婚仪上》。男女婚嫁以能否得到丰厚的聘财、嫁奁而作取舍,甚至专门选择富户联姻。元代吴阶夫曰:“婚姻聘财,今之嫁女者重要钱财,与估卖驱无异。”《历代名臣奏义》卷六七。据《东京梦华录》、《梦粱录》等书记载,宋代都城之人议婚时,在草贴、正帖上男家要详细开明聘礼数目,如金银、田土、财产、宅舍、房廊、山园等;女家则要列具随嫁资装,如房奁、首饰、金银、珠翠宝器等陪嫁品。下定礼时,要送以珠翠首饰、金器、销金裙褶及缎匹、茶饼羊酒等物。下聘礼,富贵之家要备“三金”金钏、金镯、金帔坠;士宦大家还要送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段红长裙等贵重衣服及珠翠等昂贵首饰,和上等细巧杂色彩缎匹帛。下等人家也要送绢一二匹、官会银锭一二封,加以鹅、酒并饼等物。即使地处边远的潮州地区也不例外,“聘礼用金银纨绮羊豸酒果。”《潮州府志》卷十二《风俗志》。

为了谋取财物,许多士大夫不惜娶寡妇为妻。真宗时,向敏中、张齐贤两大宰相为娶寡妇柴氏,展开激烈争夺,直至惊动皇上。程颐将其中奥妙说破:向敏中“与张齐贤争取一妻,为其有十万囊橐故也”《河南程氏外书》卷十《大全集拾遗》。连宋仁宗都曾一度想纳寿州大茶商陈氏女为后。李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九。此外,如仁宗时吏部侍郎孙祖德致仕以后,“娶富人妻,以规有其财”《宋史·孙祖德传》。;神宗时,屯田郎中刘宗古“规孀妇李财产,与同居”李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九一,元丰元年八月丙寅。;嘉定年间,福建提举司干官叶嗣立“更娶海盐蔡家寡妇常娥,席卷其家财”《宋会要·职官七五》之三二。

甚至宗室婚姻也讲究财资,不惜卖婚于富豪。《宋史》曰:“宗室女当嫁,皆富农大姓以货取,不复事铨择”《宋史·宗室传一》。以致当时社会一方面是富商大贾“争市婚(宗室)为官户”庄绰:《鸡肋集》卷六二《杜公行状》。以博得一官半职;另一方面是“宗室以女卖婚民间”《宋史·彭汝砺传》。以捞取资财。茶商叶孚德“结昏宗室,得将仕郎”洪迈:《夷坚丁志》卷六《叶孚德》。;商人王永年“娶宗室女,得右班殿直,监汝州税”魏泰:《东轩笔录》卷七。;苏州商人朱冲一家“结姻于帝族”,“因缘得至显官者甚众”龚明之:《中吴纪闻》卷六《朱氏盛衰》。开封商人“帽子田家”一买再买,“家凡十县主”;“大桶张家”买得更多,“至有三十余县城主”。朱彧:《萍州可谈》卷一。对于宗室卖婚,仁宗曾于天圣八年(1030年)正月下诏:“宗室嫁女择士族之有行义者,敢以财冒为婚,御史台察举之。”《宋史》卷二四四《燕王德昭传附世开传》。但有宋一代竟禁而不止。

至于那些科场得意举子、进士,也是娶妻论财,自卖与富人为婿,并向女家索取“系捉钱”;成婚后,其“父母亲属又诛求,谓之遍手钱”。由于有钱有势者争相买婚进士,进士奇货可居,要价甚高。哲宗时,知枢密院事曾布挑选进褒做女婿,也得花费礼钱三十万。至于富豪只能“厚捉钱以饵士人,使之俯就,一婿至千余缗”。朱彧:《萍洲可谈》卷一。丁在《请禁绝登科进士论财娶妻》奏章中曰:“臣窃闻近年进士登科,娶妻论财,全乖礼义。衣冠之家,随所厚薄,则遣往返,基于乞丐。小不如意,弃而之它。市井驵侩,出捐千金,则贸贸而来,安以就之,名挂仕版,身披命服,不顾廉耻,自为得计,玷辱恩命,亏损名节,莫甚于此”;请求朝廷责成“御史台严行觉察,如有似此之人,以典法从”。《宋文鉴》卷六一。然而朝廷并未能加以止绝,此风反倒日甚一日。

在这种社会风气的影响下,平民百姓则为了钱财男的可作赘婿。当时,“川峡富人多招赘婿,与所生子齿。富人死,即分其财”,故“贫人多舍亲而出赘”李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一,淳化元年九月。如秀州(治今浙江嘉兴)王蘧“利高赀,屈身为赘婿”李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七一,元佑七年三月丁酉。女的可以嫁给僧道。《鸡肋编》载曰:“广南风俗,市井坐估,多僧人为之,率皆致富”,以致“妇女多嫁于僧,欲落发则行定,既剃度乃成礼”;因此,此间和尚“制僧帽,止一圈而无屋”,以便新婚时,“簪花其上”。庄绰:《鸡肋编》卷中。

3.榜下择婿风行

宋代官宦、富豪等家,流行榜下择婿之俗。《墨客挥犀》载曰:“今人于榜下择婿,号脔婿。”《墨客挥犀》卷一。王安石诗曰:“却忆金明池上路,红裙争看绿衣郎。”苏轼诗曰:“囊空不办行春马,眼眩行看择婿车。”宋代每逢科举考试发榜那天,达官、富室之家清晨便出动“择婿车”,去到“金明池上路”,争相选择新科进士即“绿衣郎”做女婿,一日之间“中东床者十八九”谢维新:《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前集卷三七,《科举门》。在择婿时,难免有拒婚者。于是有权有势者并会采取强制手段,实行逼婚。据《宋史》记载,冯京“登进士”,外戚张尧佐“方负宫掖势,欲妻以女”,派人将他拖至家中,当即“束之以金带”,声称“此上意也”,并“出奁具目示之”,进行逼婚;冯京无动于衷,“笑不视,力辞”。《宋史·冯京传》。因此,有人干脆称榜下择婿为榜下“捉”婿:“本朝贵人家选婿于科场年,择过省士人,不问阴阳吉凶及其家世,谓之榜下捉婿。”并指出:“近岁,富商庸俗与厚藏者嫁女,亦于榜下捉婿。”朱彧:《萍州可谈》卷一。达官贵人挑选新科进士作女婿,遇有不从者,尚可以实行逼婚;而富豪择婿则只能诱之以资财。由于大量的商贾富豪加入榜下择婿的行列,竞争自然更加激烈。这就无形中抬高了进士的身份,于是促成了“进士卖婚”习俗的出现;同时,对于新科进士来说,一旦中举,被达官贵人或商贾富豪择中,便可一日间荣华富贵,极具诱惑力,故许多人难免抛弃发妻,另攀高门,又诱导了社会上“负心婚变”风气的形成。对此,时人讥择婿者曰:“择婿但取寒士,度其后必贵,方名为知人。若损高赀,榜下脔状元,何难之有!”周:《清波杂志》卷四。

4.负心婚变成俗

由于自唐代起科举大盛,许多文人为了提高社会地位,一心求仕做官。有的甚至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负心婚变,攀婚高门,以求仕进之路。因而负心易妻之恶习,四处蔓延,并得到当时士流社会的鼓励和封建统治者的支持。陈寅恪曾指出:“盖弃寒女婚高门,乃(唐代)当时社会道德舆论之所容许,而视为当然之事”,故而“舍弃寒女,而虽婚高门,当时社会所公认之正当行为也。”陈寅恪:《元白诗笺证》,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97页,第112页。入宋,此风益烈,宰相贵幸公卿富豪之家,莫不于春榜之日,纷纷搭影楼抛绣球,或请官媒穿梭于状元府第,名之曰“榜下择婿”。彭乘《墨客挥犀》曰:“今人于榜下择婿,曰脔婚。其语盖本诸袁崧,尤无义理。其间或有不愿就,而为贵势豪族拥逼,而不得辞者。”宋元戏剧中塑造了不少以负心婚变、攀婚高门的负心郎形象,如蔡中、王魁、张协等。作为男子为攀高门、忘恩负义、离弃发妻的陈世美,即是宋代这种社会风气所孕育而成的艺术典型。

元代,科举中断,文人社会地位从四民之首跌入社会最底层。谢枋得《送方载排归三山序》曰:“嗟呼悲哉!介乎娼下丐之上者,今之儒也。”王恽也慨叹曰:“百无一用是书生”,“生员不如百姓,百姓不如祗卒”王恽:《秋涧集·故乾林学士紫山胡公祠堂记》。科举停废给元文人带来空前的劫难,但精神却得到了空间的超脱,仕婚观念起了根本的变化:婚姻高于仕官,仕官为婚姻服务,婚姻观念明显地返朴归真。这种只为求妻不为官的仕婚观念,在元曲《西厢记》、《金钱记》、《玉壶春》等等中都有充分反映。田同旭:《记宋元矣曲中文人仕婚观的差异》,《山西大学学报》1996年第1期。

5.婚嫁失时

宋代婚龄,司马光《书仪》曰:“男不过三十,女不过二十耳,过此则为失时矣。”司马光:《书仪》卷三《婚仪上》。但在现实生活中,男过三十、女过二十而未嫁娶者大量存在。如孙复“举进士不中”,“年四十不娶”李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三八庆历十年十一月甲申。;陈修登科时“年七十三,尚未娶”,高宗“出内人施氏嫁之,年三十”无名氏:《湖海新闻夷坚续志》后集卷二,《中兴赋联》。;程颢儿女“择配欲得称者”,“访求七八年,未有可者”,因而终身“未得所归”《河南程氏文集》卷十一《孝女程氏墓志》。如此等等。故范仲淹《答手诏条陈十事》曰:“男不得婚,女不得嫁,丧不得葬者,比比有之。”可见,当时男女婚嫁失时已成社会问题。

造成男女婚嫁失时的原因,对于上层社会来说,主要在于许多士人坚持“先立业,后成家”,所谓的“立业”即科举中榜。据史料记载,宋代士人平均科举中第年龄超过30岁,《绍兴十八年同年小录》、《宝佑四年登科录》所载登科者平均年龄分别为35.64岁和35.66岁;如《夷坚志》所载16位中第者平均登科年龄为37.22岁。如果士人定要坚持中举后榜下娶妻,难免婚姻失时。上举“年四十不娶”的孙复,和“年七十三,尚未娶”的陈修,即是此中的典型。

而对于下层社会而言,男女婚嫁失时的主要原因在于婚嫁费用过高,普通人家难以承受。宋代嫁娶论钱财、婚礼铺张之风愈演愈烈,婚嫁费用日益飙升。如福建地区“厚于婚丧,其费无艺”《宋史·孙觉传》。光婚礼中的酒席一项,参加人数既多,延续时间又长,花费十分惊人。如福建婚礼,“来者无限极,往往至数百千人”朱熹:《三朝名臣言行录》卷四《端明蔡公》。;合肥,“嫁娶者,宗族竟为饮宴以相贺,四十日而止”司马光:《涑水记闻》卷三。开支之大可想而知。连不少士大夫也难以承受,或变卖家产,或债台高筑;如皇弟扬王赵颢“有女数人,婚嫁及期,私用不足”《宋会要·帝更二》之三。也不得不向神宗预借俸钱。嫁女的花费通常比娶媳妇更大。中产之家一旦生女,为日后“遣嫁乃不费力”,往往“早为储蓄衣衾妆奁之具”。难怪人们叹息:“伤生以送死,破产以嫁子”郑居中:《政和五礼新仪》卷首。。在这样的情况下,财力不厚之家男女婚嫁失时在所难免。

6.婚仪趋简

按照古礼,从议婚到成婚要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道程序,即“六礼”。每道礼仪程序又有许多细节,十分繁琐。唐末五代,战乱频仍,礼废乐坏,六礼不行。宋朝建立后,朝廷即组织力量编修礼书,“循古之意而勿泥于古,适今之宜而勿牵于今。”王应麟:《玉海》卷六《礼仪·礼制下·政和五礼新仪》。但由于《新仪》以古礼为蓝本,与当时社会习俗相差太远,难以施行。鉴于此,士大夫纷纷自行编修礼书。其中有北宋程颢、程颐的《礼》,张载的冠婚丧祭礼,司马光的《书仪》,南宋朱熹的《朱子家礼》等。《司马氏书仪》因循古礼而不拘泥于古礼,因而为当时某些士大夫家族的遵行,如金溪(今属江西)大族陆氏即“采司马氏冠、婚、丧、祭仪行之家。”吕祖谦:《东莱集》卷八《陆先生墓志铭》。南宋朱熹的《朱子家礼》则以《书仪》为蓝本,并且更简便。《新仪》有关士庶人婚礼的规定已“并问名于纳采,并请期于纳成(即纳征)”;《宋史·礼志十八·士庶人婚礼》。但《家礼》又将纳吉省去。朱熹曰:“古礼有问名、纳吉,今不能尽用,止用纳采、纳币(即纳征),以从简便。”《朱子家礼》卷三《昏礼》于是,六礼只剩下三礼即纳采、纳币、亲迎。对每道程序的细则,《家礼》也有所省略。由于《家礼》繁简较适中,因而对当时及后世影响颇大。如浦江(今属浙江)大族郑氏的族规《郑氏规范》要求族人婚嫁“仪式并遵文公《家礼》”。

宋代婚仪不仅简化,而且灵活。如婚礼中纳币,按照古礼应当元束帛,而司马光的《书仪》已对古礼作了更改:“纳币,用杂色缯五匹为束。”朱熹《家礼》的规定则更灵活:“币用色缯,贫富随宜,少不过两,多不逾十。今人更用钗钏、羊酒、果实之属,亦可。”因此,宋代富贵之家下聘礼一般用“三金”即金钏,金镯,金帔坠,次之则“以银镀代之”吴自牧:《梦粱录》卷二十《嫁娶》。也不算违礼。至于新郎的衣服,《书仪》规定曰:“有官者具公服靴笏,无官者具幞头靴或衫带,各取其平日所服最盛者。”司马光:《书仪》卷二《冠仪》。在宋代婚礼上新郎甚至可以“未仕而昏用命服”,但只限于士,“若农,商则不可,非其类也”。朱熹:《河南程氏遗书》卷八《刘元承手编》。表现出既有一定的灵活性,又有严格的等级性。

7.婚姻违礼者日现

宋代有关礼书对婚姻礼仪的规定虽已较简便、灵活,但在社会上仍难以施行,违礼逾制者日现。一是繁缛其事。如按礼制,并无铺房,但铺房之俗在宋代十分盛行。《东京梦华录》载曰:亲迎“前一日,女家先来挂帐,铺设房卧,谓之铺房”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五《娶妇》。又如按照礼制,婚礼不用乐,但在宋代婚礼普遍用乐,“鼓乐喧天,笙歌聒耳”。司马光《书仪·婚仪》曰:“今俗婚礼用乐,殊为非礼。”这一习俗还影响到皇室。元佑年间,哲宗立孟氏为后,宰相吕公着坚持按古礼行事,“执议不用乐”,遭太皇太后高氏反驳,于是“众乐具举”周:《清波杂志》卷一。从此皇室婚礼正式用乐。二是婚礼不行。许多地方“鄙俗杂乱,不识亲迎”朱光庭:《上哲宗乞详议五礼以教民》,见赵汝愚:《同朝诸臣奏仪》卷九六。如福建同安,不行亲迎即“引伴为妻”,朱熹《申严婚礼状》曰:“访闻本县,自旧相承,无昏姻之礼。里巷之民,贫不能聘,或至奔诱,则谓之引伴为妻,习以成风。其流及于士子,富室亦或为之,无复忌惮。”朱熹:《晦庵集》卷二十。福建漳州则有“管顾”,“逃叛”之风,朱熹《劝谕榜》曰:“此邦之俗,有所谓管顾者,则本非妻妾而公然同室;有所谓逃叛者,则不待媒娉而潜相奔诱。犯礼违法,莫甚于斯。”而且官府也无可奈何,“官司纵而不问,则风俗日败;悉绳以法,则犯者已众。”朱熹:《晦庵集》卷一百。

8.相亲习俗肇始

按照宋代礼俗,男女缔婚,要起草帖子,“婚姻之法先凭媒氏以草帖子通于男家,男家以草帖问卜或祷签”吴自牧:《梦粱录》卷五《娶妇》。倘占卜是吉卦,即回草帖。待女方占卜是吉卦,则由“媒氏通音”,然后起细贴子。细帖又称定帖,由媒人“两家通报,择日过帖”。在定帖上,男家要开列聘礼数目,女家开列陪嫁资妆。北宋开封在互换定帖之后,有相媳妇的习俗。《东京梦华录·娶妇》曰:“若相媳妇,即男子新人或婆往女家。看中,即以钗子插冠中,谓之插钗子;或不入意,即留一两端彩段,与之压惊,则此亲不谐矣。”男方“看中”,“插钗子”则无事;如“不入意”,“压惊”不能解决问题,难免惹出事端。《江邻几杂志》曰:“京师风俗,将为婚姻者,先相妇。相退者为女氏所告,依条决此妇人,物议云云,以为太甚。”在南宋临安,此俗更为流行,地点不一定在女家,也可在园圃、湖舫等公共场所。《梦粱录·嫁娶》载曰:“男家择日备酒礼诣女家,或借园圃,或湖舫内,两亲相见,谓之相亲。男以酒四杯,女则添备双杯,此礼取男强女弱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