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敦煌归义军史专题研究四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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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晚唐五代河西地区的居民结构研究(2)

吐蕃占领敦煌之后,这里的居民成分发生了变化。吐蕃先占领沙州寿昌县,然后取得敦煌。而对敦煌的战争,先后进行了十余年时间,我们能推测出来这次战争对敦煌地区的影响,第一是河西及其敦煌周边地区的居民向敦煌迁移;第二是打乱了敦煌地区的居民结构。像P.2991《报恩吉祥窟记》记载的“黎甿失律,河右尘飞;信义分崩,礼乐道废;人情百变,景色千般。呼甲乙而无闻,唤门庭而则诺;时运既此,知后奈何。”[22]当然寿昌县的情况也是一样,汉族人特别是各个大姓肯定由于吐蕃对敦煌的战争,也纷纷向敦煌地区迁移。而吐蕃占领敦煌地区之后,向敦煌及其周边地区移民,沙州寿昌县是当时主要移民的地区。敦煌文献S.788《沙州图经》记载右汉龙勒县,正光中改为寿昌郡,武德二年为寿昌县,永徽六年废,乾封二年复改为寿昌县,建中初陷吐蕃,大中二年张议潮收复。”1233敦煌写本《寿昌县地镜》记载:“右本汉龙勒县,魏正光六年改为寿昌郡,属瓜州。故书云旧瓜州即沙州是也。其州种美瓜,故曰瓜州。后帝因为南沙,改为西瓜州,移瓜州在东,即今瓜州是也。宇文保定四年省人敦煌县,武德二年又置寿昌县。永徽元年废,乾封二年又置,建中初陷吐蕃。”在叙述寿昌县和寿昌县所属的石城镇之后称“已前城镇并落土(吐)蕃,亦是胡戎之地也。”[24]S.367《沙州伊州地志》记载寿昌县及所属石城镇之后称“以前城镇并陷吐蕃”。[25]以前我们对这个问题没有注意或者注意不够,很不理解这条记载所指。后来我们研究过吐蕃移民问题,才对这个记载有了重新的认识。第一,这条文献资料记载敦煌寿昌县之石城镇当时属于吐蕃管辖范围,第二,邻近地区寿昌县也居住有大量的吐蕃移民。

根据《新五代史·四夷附录三》收录之《高居诲使于阗记》记载“自灵州渡黄河至于阒,往往见吐蕃族帐,而于阗常与吐蕃相攻劫。”那么敦煌寿昌县也是高居诲使于阗的主要通道上,所以这里也有吐蕃族帐所在。关于这一点我们还可以从敦煌有关文书记载得到证实。根据《高居诲使于阒记》,石城镇居住的居民主要是南山。南山,一名仲云,而敦煌文书记载这里是珞微人,璟微就是仲云人。归义军出使西域,往往聘请珞微人为之译语和引路。寿昌县与石城镇接壤,部分时间内石城镇又是寿昌县管辖范围,因此很可能有一些原来居住石城镇的仲云人移居寿昌县。另外我们从敦煌文书的有关记载看寿昌镇的镇将往往由少数民族担任。P.4640《己巳年至辛酉年归义军衙内纸布破历》记载己巳年寿昌镇使是研罗悉兵:“十月二日衙官贾福胜传处分,支与寿昌镇使研罗悉兵细纸壹帖。”到庚申年是张义诚:三月“五日衙官梁受子传处分,支与寿昌镇使张义诚细纸壹帖。”辛酉年二月“廿七日支与璨微引路人刘悉列咄令细纸两帖。”研罗悉兵毫无疑问是一位蕃官,主镇寿昌镇,表明晚唐五代敦煌寿昌县居住有吐蕃人聚落,所以才任命吐蕃人出身的军将担任寿昌镇遏使。

关于晚唐五代敦煌寿昌县居住有吐蕃聚落,还可以从敦煌文书P.4453《宋淳化二年(991)十一月八日归义军节度使帖》记载得到部分线索:

使帖寿昌都头张萨罗赞副使翟哈丹等右奉处分,今者官中车牛栽白柽去,令都知将头随车防援,急疾到县日。准旧看待,设乐支供粮料。其都知安永成一人,准亲事例,给料看侍。又车牛错料并庄客亦依旧例,偏支兵马羊壹口,酒壹瓮,面伍升,仍仰准此指抽者。

淳化二年十一月八日帖。

使(鸟印)又报请诸家车牛等,吾有帘子茨萁,仰汝等每车搭栽一两束将来,仰都知安永成管领者(鸟印)都知安永成管领。[26]

从这件文书看归义军时期寿昌县的官僚机构构成都是粟特人或者吐蕃人,都头张萨罗可能是位吐蕃人,副使翟哈丹、都知安永成是粟特人,由此推测晚唐五代寿昌县地区的居民以吐蕃、粟特人为主,汉族居民次之。文书中提到诸家,表明寿昌县除了吐蕃部落、粟特部落之外,可能还居住有其他少数民族。

俄藏敦煌文献89号记载:“正月三日官酒瓮货寿昌张勿他。”从吐蕃统治敦煌开始,寿昌地区居住有吐谷浑人,敦煌文书S.7060《吐蕃辰年都司诸色破历》记载有寿昌住吐谷浑,[27]表明当时寿昌县居住有吐谷浑部落。从吐蕃统治敦煌地区开始寿昌县居民结构就发生了变化,直到归义军时期基本保留了这一状况,除了吐蕃人、吐谷浑人等之外还有大量的胡姓居民。寿昌县的情况还可以由敦煌文书P.5007《寿昌诗》反映会稽碛畔亦疆场,迥出平田筑寿昌。沙漠雾深鸣雁,草枯犹未及重阳。狐裘上冷搜红髓,绨葛那堪卧霜。邹鲁不行文墨少,移风徒哭说西王。”丙王,胡大浚等以为当指称王于西塞者,或即指吐蕃统治者。[28]如果这个推断正确的话,归义军时期寿昌地区居住有吐蕃部落。

寿昌县地处敦煌与西域交通要道的关口地带,因此这里也生活着很多胡姓居民。P.4913《年代不明某寺贷换油麻历》记在“寿昌家安保通油伍斗,见麻伍斗拾升。”[J9]S.4657《年代不明(970)某寺诸色破历》“又豆肆斗沽酒众僧及看寿昌家用。”[30]这里的寿昌家既可以指居住在寿昌地区的居民,也带有与敦煌地区居民成分含义不同在内,有点像少数民族聚落性质。由于这里既是敦煌的畜牧区域,也处于中西交通的咽喉之地,加之地临蕃邦,因此居民结构比较复杂,相对敦煌县来说,少数民族居民成分占的比重更大。敦煌文献中记载寿昌县的资料相对较少,很难对其居民结构进行量化分析。

3、紫亭镇紫亭县管辖范围

紫亭镇是晚唐五代敦煌地区的主要畜牧区域,因此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主要是从事畜牧业经济的少数民族,吐谷浑可能就是生活在这一带地区。S.6233《年代不明(九世纪前期)诸色斛斗破历》记载“出麦一硕四斗,还吐浑放羊价。对还惠通。”P.3774《丑年(821)十二月沙州僧龙藏牒记载“先家中无羊,为父是部落使,经东衙算赏羊卅口、马一疋、耕牛两头,梓牛一头,绯遂一。齐周自出牧子、放经十年。后群牧成,始雇吐浑牧放。至丑年羊满三百,小牛驴共卅头。”[31]P.4906《年代不明(10世纪)某寺诸色破用历》六月六日,白面叁斗造道粮。白面贰斗,造胡并。白面巻斗,生成上座汰法律寺(等)三人,紫亭去剪羔子毛食用。”[32]紫亭是晚唐五代敦煌地区的主要畜牧区域,也是敦煌吐谷浑部落主要生活的地方,因此龙藏雇吐谷浑人为自己放牧,放牧的区域就是紫亭一带,表明紫亭镇地区的主要居民是退浑部落。

敦煌文书P.4906《年代不明(10世纪)某寺诸色破用历》记载六月六日,白面巻斗造道粮。白面贰斗,造胡并。白面畚斗,生成上座沈法律寺(等)三人,紫亭去剪羔子毛食用。麦各面壹石、粟面壹石,就羊群头付兴住罗悉鸡用。白面壹斗,剪毛到来解火用。”这条资料记载了紫亭镇是晚唐五代敦煌地区主要牧羊区域之外,还明确记载这里的羊群头是兴住罗悉鸡,肯定是吐谷浑人或者吐蕃人。表明这里居民成分以吐谷浑、吐蕃人为主,汉族居民次之。S.5964《分付牧羊人王住罗悉鸡等见在羊数凭》记载牧羊人有王住罗悉鸡、王悉罗等,肛1424《庚申年十彳月僧正道深付牧羊人王拙罗宴鸡羊数凭》记载作王拙罗宴鸡、王悉罗。[34]P.2641《丁未年(947)六月都头知宴设使宋国清等都色破用历状并判凭四件》记载到:“宴设司伏以今月十七日,何宰相马群头看马胡并贰拾枚,鲜余拾枚。”这里的何宰相可能是回鹘或者龙家等部落的首领,从放牧的马群看,应当是龙家部落。这条资料证实敦煌紫亭镇一带居住有龙家部落,到底龙家人在紫亭镇居民中占据的数量有多大,我们目前根据手头的有限资料还无法说明,起码可以表明这一带是一个多民族居住区,主要居民是吐蕃人或者吐谷浑人,其次是龙家部落和汉族居民。

敦煌地区的居民结构中少数民族到底能够占多大的分量,我们根据P.3146《辛巳年(981)八月衙前子弟州司及翻头等留残只衙人数》三番共有30人,其中粟特等胡姓人约5人,占17%;P.3721《己卯年十一月廿六日冬至目断官员》记载官员70人,其中粟特胡人约21人,占30%;P.3249《将龙光彦等队下名簿》记载人名完整的六队共145人,其中粟特胡姓有29人,约占20%。[35]平均来算粟特等胡姓居民约占22%左右。加上吐谷浑部落及其吐谷浑后裔、龙家、鄯善、吐蕃等民族,敦煌地区的少数民族最保守的估计应当占30%左右。

这一居民结构地区特征,对晚唐五代敦煌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产生很大影响,表现在政治方面,归义军政权从一建立就表现出来的胡汉联合的特征,粟特人代表安景旻出任归义军节度副使,康使君出任瓜州刺史,康通信出任归义军凉州西界游弈防采营田都知兵马使,这些都是归义军的要职。这一现象的背后决定性因素是晚唐五代敦煌的居民结构比例中粟特人为主的胡人占了30%,粟特人成归义军时期少数民族的代表。到曹氏归义军时期,粟特人代替张氏建立以粟特人为主的曹氏归义军政权,敦煌处于粟特人控制之下达百余年之久。从饮食婚姻等文化方面来说,胡食胡风、胡汉联姻比较盛行,特别是在归义军上层集团,非常注意胡汉联姻,饮食中胡食基本上成为归义军时期敦煌饮食文化的主流,这-现象的基础也是敦煌居民结构中西域民族占据了一定的比例。晚唐五代敦煌地区商业经济发展,市场繁荣,商品丰富,店肆林立,这与敦煌地区粟特人的精心经营分不开。因此在宗教文化上,祆教信仰风行,敦煌及其管辖地区都有祆教寺院,赛祆活动成为当时归义军政权的政府行为,这都说明晚唐五代敦煌地区的居民结构的区域特征。另外归义军时期后期,迁居敦煌地区的吐谷浑、吐蕃人兴起,逐渐执掌归义军的半壁政权,如瓜州慕容氏的兴起及其敦煌地区吐谷浑部落设立等都说明这一问题。

二、晚唐五代瓜州晋昌郡管辖范围居民结构

敦煌是吐蕃攻陷河西地区的最后地点,为了对敦煌用兵,尚乞心儿负责对敦煌用兵,而吐蕃赞普徙帐南山。吐蕃占领河西及敦煌之后,吐蕃在瓜州建立了瓜州节度使衙,瓜州成为吐蕃统治河西地区的中心,随之大量的吐蕃军队和居民迁入这一地区,吐蕃政权退出瓜州之后,还有大量的吐蕃移民仍然留居瓜州地区。根据敦煌文书的记载,瓜州生活的少数民族还有吐谷浑、龙家等,特别是吐谷浑慕容家族,一度同曹议金一起派使节出使中原,像慕容归盈等出任瓜州剌史墨离军使,从其供养人题记中带有押蕃落等使看,这一带居住有很多少数民族,直到他死后,瓜州居民仍然状上敦煌归义军节度使请求为慕容使君建立神庙。

敦煌文献记载瓜州晋昌郡民族结构最为直接的资料是S.5697《申报河西政情状》记载阎英达出任瓜州刺史时的状况:“……奉前后文阎使君等同行安置瓜州所有利害事由,并与阎使君状,咨申因缘,河西诸州,蕃、浑、嗯末、宪、龙狡杂,极难调伏。”这虽然是叙述河西诸州的居民结构,但主要讲述瓜州地区民族结构情况。阎英达是张议潮收复敦煌河西地区主要支持者并参与了归义军收复河西的整个战争,《阎英达游真赞并序》记载莅官淸洽,摄职怀柔。元戎大将,许国分优。助开河陇,秘策难俦。先施百战,复进七州。功藏府库,好爵来酬,圣恩高奖,宠寄无休。晋昌太守,墨离之侯。”根据P.4660号排列顺序看,阎英达出任瓜州刺史的时间应当是咸通二年收复凉州之后,阎英达的死亡时间是乾符三年之前、咸通十二年之后,因此这件状文时间也只能在这个时间段,反映的瓜州地区居民结构就是归义军初期的状况。从这些记载中我们得知,晚唐五代瓜州地区也是一个多民族居住区域,这里主要生活的民族除了汉族之外还有蕃、浑、嗯末、羌、龙等少数民族。其大致分布区域如下:

晚唐五代瓜州地区是吐谷浑主要生活的区域。特别是五代曹氏归义军时期,瓜州地区出现了以慕容归盈为主建立的政权,与曹氏归义军政权一起,派遣使节人朝中原。关于瓜州慕容氏政权,郭锋等撰写论文《慕容归盈与瓜沙曹氏》对瓜州地区的吐谷浑慕容氏作了专门研究。[36]唐代向敦煌及其周边的瓜州地区迁徙吐谷浑部落,这一状况起源于唐朝前期,特别是唐高宗和武则天时期。《资治通鉴》记载天宝五载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忠嗣“又讨吐谷浑于墨离军,虏其全部而归。”证实瓜州一带吐谷浑势力强大。晚唐五代敦煌地区的吐谷浑人建立自己的部落,而在瓜州地区慕容家族逐渐担任瓜州刺史称雄一方。根据郭锋的研究,慕容归盈任职时间是914~919年,卒于940年,控制瓜州长达20多年时间,他统治的基础应当是瓜州地区的吐谷浑人在居民结构占据绝对优势。直到开宝四年(971)瓜州僧俗百姓在内亲从都头知瓜州衙推泛愿长的带领下,以瓜州城隍与都河水将都是慕容归盈把勒为由,上书敦煌曹氏政权希望建立慕容归盈的神庙,[38]实际上是归义军时期瓜州地区的居民结构中吐谷浑人力量剧增的反映。莫髙窟第256窟就是慕容氏家族修建的功德窟,该窟有墨离军诸军事瓜州刺史检校中书令慕容归盈、男节度都头慕容贵隆、窟主玉门军诸军事守玉门军使检校尚书左仆射慕容言长等供养人题记,[39]也说明慕容氏家族在瓜州地区的势力发展很大,在归义军政权中仅次于曹氏家族。在榆林窟的供养人题记中反映瓜州慕容氏家族资料更为丰富,这些都说明五代时期随着敦煌地区政权的转移到粟特人手中,瓜州地区的政权也逐渐为以慕容家族为主的吐谷浑和吐蕃移民所掌握,这一点我们还可以通过敦煌文书得到证实。根据P.3412《太平兴国六年(981)十月都头安再胜、都衙赵再成等牒》记载,瓜州任职的有都头安再胜和都衙李衍悉鸡,前者属于粟特胡,后者属于汉化之吐蕃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