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述学者主要对英藏、法藏敦煌文献中《新集文词九经抄》写卷进行了较为全面的研究,而对俄藏敦煌文献中的《新集文词九经抄》写本的考察却显得不够。虽然郑阿财的论着中提到了《俄藏敦煌文献》中的3个残卷写本,并着录了这3个残卷的图版,但是并没有注意这些残卷之间的拼接关系,更没有深人研究。郑炳林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深人的研究,[33]首先考定了《俄藏敦煌文献》第4册和第9册中被定名为《百行章》,但实际上应为《新集文词九经抄》的6个残写卷,即取2153、247、;2197、取1368、取2752、取2842。其次是从《俄藏敦煌文献》第12册搜寻到了06059、肛06019两个未定名的残卷。最后将从《俄藏敦煌文献》中搜寻到的《新集文词九经抄》8个残写卷进行拼接,其缀合的顺序为:取1368、取2752肛2842、取06059取06019肛21531》247肛2197。其中取1368存8行,为《新集文词九经抄》第17条至第22条内容;取27522842存22行,为《新集文词九经抄》第66条至第86条内容;;IX0605906019flx.21530.247取2197存78行,为《新集文词九经抄》第105条至164条内容(本文所据比勘的《新集文词九经抄》为郑阿财录文本)。缀合后的俄藏敦煌写本《新集文词九经抄》共为三部分,因间有残缺,不能完全直接拼接缀合,但三部分抄写字体的书法文风相同,显然是出自一人之手,从残片的书法风格与结构来看,当为另外一种比较完整的写本,敦煌文书中应当还有其余残片留存,完整写本的缀合尚有待于进一步的发现。据郑炳林研究,俄藏敦煌写本《新集文词九经抄》残卷与英、法藏敦煌写本《新集文词九经抄》有一定的出人,其中相异部分52处,俄藏敦煌写本《新集文词九经抄》完全正确的部分有23处,英藏法藏正确而俄藏敦煌写本错的有15处,两者全部错的有8处,互有错对的有2处,不可判定错对的有4处。由此我们得知,俄藏和英藏、法藏《新集文词九经抄》写本可能均抄自同一底本,而俄藏写本要比英藏、法藏写本精准。
《新集文词九经抄》一书以“文词”和“九经”为题,表明了本书是以古今圣贤之言词和儒家九种经书为主要内容,该书序云:
包括九经,罗含内外,通阐三史,是要无遗,今古参详,礼仪咸备,忠臣孝子从此而生,节妇义夫亦因此起。若夫天地一指,阴阳二仪,人无异形,善恶分像。故足以运身,词能利人;步有进退,词有善恶。恶词如众草,不植而自生;善言如百谷,非力而自媚。口虽一也,开则香臭异闻;人之一焉,量则有深浅。视深窥或,咸由恳学而成;以贤测愚,莫不因学而成智。昔偷光慕道,善自前闻;刺股悬头,传之往典。孔子曰:"未有不法而自正,不教而自为。”《淮南子未有舍舟楫而涉江海,弃街勒而御马者也。”故典旖于人,亦犹是矣。《礼记》云:“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刘通曰:“茧质含丝而出,人性怀智,须学乃成。”老子曰修之于身,其德乃真。”《论语》云修饰以成人,至如小人君子,向背不同,取舍由身,易于反掌。”周公曰:“善自作福,恶自作灾。”孔子曰:“吉凶由人,祸福由身,行善则吉,行恶则凶,为人由己,由人乎?”是知道德礼仪,可修不可废,可法不可违。行之则君子见焉,违之则小人露矣。故以群书纂义,且济时须,删简繁文,通阐内外,援今引古,是要无遗,训俗安邦,号名家教,题标举目,示之云尔。夫屋破者,恒畏风雨;心邪者,常忧祸患。若补得屋则风雨不入其室,心得意则祸患不入其门,世人悉补屋以却风雨,不知正心以除福患,何其愚惑者矣。
这篇序言首先阐释了传统文化积累的知识经典“九经”、“三史”等,强调了“忠臣孝子”、“节妇义夫”得以产生的价值基础和源泉,并进而强调只有通过学习典籍中有关道德伦理的知识,才能使人成为君子,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从该书的序言可知,该书是以抄录“九经”与“三史”等经典的道德礼仪规范之要言为主,以“且济时须”、“训俗安邦”为目的。该书援引典籍主要有《毛诗》、《尚书》、《礼记》、《易》、《孟子》、《论语》、《孝经》、《左传》、《史记》、《汉书》、《汉记》、《孝子传》、《贤士传》、《孔子家语》、《曾子》、《贾子》、《文子》、《管子》、《盐铁论》、《韩诗外传》、《风俗通》、《九谏》、《妇诫》、《老子》、《庄子》、《淮南子》、《抱朴子》、《神仙传》、《列仙传》、《六韬》、《离骚》、《西京陚》、《西都赋》、《长笛赋》、《神女赋》、《笙歌赋》、《真言要决》以及周公、颜渊、子贡、子夏、子游、邹衍、宋玉、张良、扬雄、严君平、蔡邕、曹大家、宋弘、诸葛武侯、郭象、王良、王阳、张成、刘会、赵平、鲍子、卫伯儒等典籍和个人言论,综观《新集文词九经抄》所援引之书,就数量而言,经部书籍最多,几乎占全书半数之多,其中《论语》约占四分之一,《尚书》约占十分之一,其次为老、庄等道家典籍,《老子》(含注)约占十分之一,其次为《太公家教》、《史记》等。[M]从引书形式来看,既合乎唐代“九经三史”之规范,也与唐代教育实际情况相符。
我们若将《珠玉抄》、《新集文词九经抄》与《励忠节钞》三部书相互比较,可以发现,三部书虽然体例不同,但用实相资。唐代科举考试下的教育主要有经学、史学、道学、书学、算学等,其中以经学、史学、道学最为重要。经学主要以九经为主,兼及《孝经》、《论语》。考唐代对九经内容的划分主要有三:(1)徐坚《初学记》卷21《文部经典》所列举:《三礼》、《三传》、《易》、《书》、《诗》;(2)唐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所列举:《周易》、《古文尚书》、《毛诗》、《三礼》、《春秋》、《孝经》、《论语》;(3)开元八年(720)李元瑙奏定以《三礼》、《三传》、《毛诗》、《尚书》、《周易》为九经。而《珠玉抄》所论九经为《尚书》、《毛诗》、《周易》、《礼记》、《周礼》、《仪礼》、《公羊》、《谷梁》、《左传》,显然与开元时期所定九经合。九经中则又分为大、中、小三经,《礼记》、《春秋左氏传》为大经,《诗》、《周礼》、《仪礼》为中经,《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为小经。通二经者,大经、小经各一,若中经二;通三经者,大经、中经、小经各一。通五经者,大经皆通,余经各一,《孝经》、《论语》皆兼通。1351史学则以《史记》、《汉书》、《东观汉记》、《三国志》、《后汉书》为主要内容。道学则以《老子》、《庄子》、《文子》、《列子》为主要内容。从《珠玉抄》的书目,《励忠节钞》与《新集文词九经抄》所援引的典籍来看,均以九经三史为主,兼及老庄及诸子文章诗赋。同时,《励忠节钞》、《珠玉抄》、《新集文词九经抄》三书还是当时民间普遍流行的通行读物,重在宣扬儒家忠孝礼义、德贤智让、勤学修身、行为处事、齐家治国等道德伦理规范和日常生活处事准则,全面体现了当时社会道德伦理基础教育的风尚。这样的知识体系和伦理道德基础教育,既合乎唐代科举教育现状,也合乎唐代道德教育风气。由此可以看出,以文、行、忠、信为主要内容,以成人之道为核心,以道德伦理为准则,以“成人、成贤、成圣”为教育目的,以发展“人性”为教育要务,以培养“人格”为教育功能的儒家教育,是一个合才智培养与道德培养为一体的教育体系。这种以知识为纲,以道德为本的教育体系,在教化风俗的同时,也维持了社会统治秩序的稳定。
四、结论
综上所述,唐王朝以文化知识和道德伦理教育为核心,建立起了自帝王至臣僚、百姓等级森严的政治秩序与典籍秩序统一的新国家,在官员的选拔上,以德行和学识作为最基本的依据,这从《贞观政要》载:“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难致治。今所任用,必须以德行、学识为本。”可见-斑。[M]因而德行和学识成了为官行政的必要修养,学识、德行和政事也就成了唐代知识分子不可或缺的三个方面,而与此相对应的则是知识分子获取功名,实现其个人价值的文化、家族和政治三个领域。[37]在这样的社会体系之中,一个理想的知识分子必须在日常生活中要有广博的知识,擅长文辞与雄辩,在家庭和社会中接人待物、立身行事要有德行,在仕途中要有良好的声誉和政绩。于是知识典籍成了道德与政治的基础,对文化传统的延续成了建立道德秩序和政治秩序的关键,而道德伦理规范的确立则成了维持社会秩序稳定的纽带,反过来,政治权力则又有效地维护着知识与道德的权威性。
(原载《兰州大学学报》2006年第2期)注释
[1]《隋书》卷32《经籍志》,中华书局,1973年,第903页。
[2]《隋书》卷32《经籍志》,第909页。
[3]葛兆光《中国思想史》,复旦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72-79页。
[4][唐]李世民《帝范序》,载罗振玉《罗雪堂先生全集》,台湾大通书局,1976年,第2407页。
[5][唐]吴兢《贞观政要》卷4《攱戒太子诸天军十一》,商务印书馆,1919-1922年。
[6]《新唐书》卷76《后妃上》,中华书局,1975年,第5471页。
[7][唐]武则天《臣轨序》,载罗振玉《罗雪堂先生全集》,台湾大通书局,1976年。
[8][唐]魏征等《群书治要序》,商务印书馆,1919一1922年。
[9]《贞观政要序》。
[10]屈直敏《敦煌本类书励忠节钞写卷研究》,《敦煌学国际研讨会论文集》,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5年,第90-99页。
[11]《臣轨书,日本现存的主要有:(1)活字本,阮元寻得其《四库未收书提要》有着录;(2)宽文八年与《帝范》合刊本,杨守敬寻得,其《日本访书志》有着录;(3)弘安十年古写本(存上卷五篇》,罗振玉寻得。《臣轨》现存影印本主要见于:阮元编刻《宛委别藏》,嘉庆时进呈皇宫,故赐名《宛委别藏》,原稿本现藏台湾故宫博物馆,1981年台湾商务印书馆据以影印;林述斋编《佚存丛书》,成书于1799-1810年间;清鲍廷博编《知不足斋丛书》,乾隆重至道光年间,鲍氏知不斋刻本;伍崇曜出资,谭莹校勘编订《粤雅堂丛书》,广州刊刻;罗振玉辑《东方学会丛书》,1924年,东方学会排印铅印;《丛书集成新编》,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5年印行:(续修四库全书》753册《史部职官类官箴》,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对《臣轨》-书的研究主要有:李荷先(从《臣轨》看武则天的君臣伦理思想》,《华中师范大学学报》1986年第5期,第58-62页;王双怀《《臣轨》的作者、年代和价值》,《西北第二民族学院学报》1992年第2期,第57-61页。
[12]商务印书馆编《敦煌遗书总目索引》,中华书局,1983年。施萍婷(敦煌遗书总目索引新编》,中华书局,2000年。
[13][宋]郑樵撰,王树民点校《通志二十略》卷7《艺文略》,中华书局,1995年,第1735页。
[14]张九龄撰《珠玉抄》-书,曾于宋绍兴中改定,后由清叶德辉考证,本文引用出自《宋秘书省续编到四库阙书目》,现代出版社,1987年。
[15]周一良《敦煌写本杂抄考》,《燕京学报》1948(35);后收人周一良着,钱文忠译《唐代密宗》,远东出版社,1996年。
[16][日]那波利贞《唐钞本杂抄考》,《支那学》卷10,1942年。收人氏着《唐代社会文化史研究》,东京创文社,1974年。
[17]周一良《敦煌写本杂抄考》。
[18]张政烺《敦煌写本杂抄跋》,《周叔我先生六十生日纪念论文集》,香港龙门书店,1950年,第251-257页。
[19]朱凤玉《敦煌写本杂抄研究》,{木铎》第12辑,1988年,第120-138页。
[20]王三庆《敦煌类书研究篇》,台湾丽文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3年,第123-126页。
[21]周丕显《巴黎藏伯字第2721号杂抄书目初探》,《敦煌吐鲁番学研究论文集》,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0年,第123-126页。
[22]吴枫、郑显文(珠玉抄考释》,黄约瑟、刘健明编《隋唐史论集香港大学亚洲研究中心,1993年,第214-221页。
[23]王喆《珠玉抄成书代及作者考》,《松辽学刊》1996第2期,第57-590。
[24][日]那波刊{唐纱本杂抄考》,另参见那波刊贞《唐代社会文化研究》,第221页。
[25]《新唐书》卷44(选举志上》,第1159页。
[26]《唐六典》卷4《礼部尚书》,三秦出版社,1991年,第84页。
[27]《旧唐书》卷16,中华书局,1975年,第502页。《新唐书》卷44《选举志上》(第1166页)作“长庆三年”。(旧唐书》卷44《职官志三》“五经博士”下注(第1892页),[宋]王溥《唐会要》卷76《贡举中》(第1398页)作“长庆二年”,中华书局,1955年。
[28](唐会要》卷76《贡举中》,第丨398页。
[29K新唐书》卷44《选举志上》,第1162页。
[30]《新唐书》卷44《选举志上》,第1164页。
[31]《新唐书》卷44《选举志上》,第1168页。
[32]郑阿财《新集文词九经抄研究》,《汉学研究》第4卷第2期(敦煌学国际研讨会论文专号),1986年;《敦煌写卷新集文词九经抄校录》,《敦煌学》第12辑,1987年;《敦煌写卷新集文词九经抄研究》,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89年。
[33]李丹禾《敦煌残新集文词九经钞初探》,《古文献研究》1995第2期,第166-179页。
[34]郑阿财、朱凤玉《敦煌蒙书研究》,甘肃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87-314页。
[35]郑炳林《俄藏敦煌文献新集文词九经抄写本缀合与研究》,(兰州大学学报》2002年第3期,第9-19页。
[36]郑阿财《敦煌写卷新集文词九经抄研究》,第28-30页。
[37]《新唐书》卷44《选举志上》,第1160页。
[38](贞观政要》卷7《崇儒学第二十七》。
[39]包弼德着,刘宁译《斯文:唐宋思想的转型》,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年,导言第1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