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到家里时,家里的氛围更要我感到可怕万分。
就连还未懂事的小弟们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死气沉沉一片,我的三个妹妹则趴在桌前一个个愣愣得看着我。
我问,“大伯和爸爸呢?”
大妹妹回答我,“他们刚走,去医院了,他们要我们在家哪都不准去。”
“哪家医院?”我急急走出屋子,还没来得及听清大妹妹说,直至她跟着我走到门口看着我下楼对我喊道,“是中医院,姐,我也跟你去。”
我仰头,忽然一阵莫名的抽动,点头道,“你来吧,叫老二带小的们不要乱跑。”
大妹妹乖巧的点头,忽然间,我发现才十四岁的她变得这样成熟懂事。
一路上我没说话,大妹妹不停地追问我宇哥哥为什么要走私为什么没有警察来管呢,他都被人打死了也没人管么?
这些问题,我也好想找个人来问,可是,谁又能给我解答?
拦上了一辆的士,我的手机铃声响起。
一看,竟然是杨先生。
也许是一时心急,又一阵慌乱,我不小心摁下了挂断键。
我的脑子里除了这次事件没有任何多余的思维。
司机在我和大妹妹的催促下很快赶到中医院,我付钱后跟着大妹妹往里跑。大妹妹果真是机灵又懂事的早,一下子就打听到郑霖宇还在手术室。
我们又接着跑上楼,还来不及换上一口气,这样的感觉要我在以后的日子里也难以忘怀,从来没有担心一个亲人担心到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也因此我明白,贫困要我懂得了亲人的重要,懂得了在一起的珍贵。
不是所有的亲人能陪着你一块走过贫困的生活。
所以,任何一个陪着我坚持下来的亲人,都要我倍感珍惜。
从前的郑落落不懂,现在的郑落落,就为了从前的自己受尽磨难。
赶到手术室门前,我看到父亲和大伯在门口徘徊不定,甚至看得出他们的脸色特别焦急忧郁。我愣愣地叫了声,“大伯,爸。”
大妹妹倒是比我还心急,“宇哥哥怎样了?”也不枉费郑霖宇平时对她们的好吧。
大伯叹了口气,低头不说话。我仔细看他的脸颊,明显感觉他哭过。
我的大伯即便是在他出过一次严重车祸瘸了腿家族企业到了我父亲的手里他的妻子被逼离开他,也从来没见他如此憔悴过。他不是一个坚强有骨气的男人,可是他有颗平静的心,什么都想得开看得透彻,唯一一次也是我的大堂哥郑霖宇高考当天离家出走一年他气急败坏的关了自己大半年。而后,他再也不阻挡郑霖宇任何事情。
也因此,郑霖宇结交一些社会不良青年才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见大伯不说话,我也知道情况不会好多少。
“是不是需要很多钱医治,他现在情况严重吗?”
到了这个地步,我知道,怎样也是逃避不了这个话题。
生活一旦贫困,就和钱脱不了干系。
永远也脱离不了的干系。
我举头就望见那透过高窗漂浮不定的云朵,大片大片的,本来还看上去洁白无瑕,突然之间,就一片阴霾,低低的压抑着整个空寂。
医院从此在我的印象里就成了一个阴霾压抑的地方。
良久。
我爸爸开口说,“这个是钱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医生还在抢救中,说救活的可能性不大。”
顿时,我和大妹妹又愣在了这里。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敢想。
其实活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要经历无助和死亡。
29 要你走投无路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也不知这样站了多久。
麻木得不知所措了多久。
我当时心里就一个想法,到底能不能救活,只要可以救活,多少钱都愿意。
也许是等候的时间太长,这时大伯开始呜咽。口齿不清的呜咽,我勉强听到了个大概,他说,“他们知道是他出卖了他们,他们只有杀了他才能封口的,这个傻小子,这个不孝子。他们怎么会手下留情呢,这些畜生呀这些社会的渣滓败类。”
可每个人都在为了活着,也有要牺牲别人要自己活着的人。什么样的人都有,谁能阻挡谁能看透彻。
我的堂哥郑霖宇,为了钱也不惜走到这样的下场。
“他走私什么了?”
“好像是文物之类的吧,他小子天性胆小根本干不来这个,还没干成就被人盯住了也没自首成功又被同伙发现打了,要不是当时警察来的早估计就被当场打死了吧。”
爸爸一口气说完,我才知道,原来轻而易举的几十万就是这样拿出性命豁出来的。
值得么?我突然问自己的心。
可有什么办法,生活要我们都走投无路了。
不肯过贫困生活的我们,也没个营生手段的我们,到底要何去何从。
我傻傻的想着一切毫无联系又似乎相关的事情,就这个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大伯爸爸大妹妹都紧张激动的围了上去追问要出来的医生。
我则一脸惶恐的隐隐不安。
然后我看到出来的男医生取下口罩又一个劲得摇头。那副样子足以告诉我们,没戏了。
绝望吧。
绝望吧。
“孩子……没事……吧?”大伯声音颤抖,几乎快要停滞,爸爸扶住了他。
我当时没有注意更多的细节,就听到医生说,“抢救是抢救过来了,但终身植物人,脑死亡,醒过来的几率非常之小。”
我就嗡的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其实不止我,大家的脑袋里应该都是一样的。
而后我们几个就愣愣的看着医生把郑霖宇推了出来,我们跟在后面进了病房,他依旧这般安静的躺在上面,面色安详,就像熟睡一般。
到时大妹妹突然一声哇哇大哭起来,终于打破了这暴风雨前一般的宁静。
“他们是说哥哥再也醒不来了么?再也吗?”
我抱住大妹妹,眼泪也在眼眶里翻滚,可硬是活生生的我要它们倒流回去。
这个时候,如果我也这样脆弱了,我们的家,是不是就这样崩溃下来了?
可是,这个时候的大伯却是额外的坚强,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床上躺着的郑霖宇,就像是看熟睡着的孩子不忍心打扰一般。
我脑子里突然就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就在我发傻发愣之际,我的大伯突然冒出一句,“他要活着,我们怎么能负担的起,谁又能照顾得了他?”
这才是最可怕的吧。
原来这才是。
我终于知道,失去亲人的可怕不是他的死而是他没死却救不了他。
这时候我就看见爸爸拖住大伯的左肩,大伯却一直往前移动,一瘸一瘸地拖着不灵便的腿硬是走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郑霖宇跟前。
他看着他,爸爸看着大伯。
医生刚弄好的点滴正一滴滴地流进郑霖宇的体内,只是他无动于衷。
大妹妹还在无助的抽噎着,我却看见大伯突然疯狂一般的拔去插在郑霖宇手上的针头,要我一下反应不过来。
然后我明白过来时,爸爸已经抓住大伯,大叫,你要干嘛,你到底要干嘛?
大妹妹立马跑出去叫医生,因为打点滴的针头已经被拔了出来,输送氧气的氧气罩也被移动了位置。
“他这样要死不活的,不仅自己苦,还会连累大家呀,为何不死了呢,死了就彻底解放了,我们都解放了……”
大伯大喊大哭着,要我心里滴血的疼痛。
这时医生赶到,看到这一幕立即大骂,说你们不要命了竟然干这样的事你们知道出事是什么结果么,你们这是杀人。
杀人,这是一个多么惊心动魄的字眼。原本好好的人儿现在成了这副样子而要杀死他的凶手竟然成了他的亲身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