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素知他平日里读书经常会走神想些别的,原并不十分认真,于是淡淡笑道:“信不信由你。”
黛玉怕两人再说下去便要吵起来了,忙笑道:“难得王爷和十三爷大驾光临,快请屋里坐吧!”
说完,水溶摇头笑道:“难得如此暖阳,又兼院中好景致,咱们便去那边的石桌上坐吧!”
黛玉闻言,于是笑着点头,又吩咐一旁的紫鹃道:“沏一壶好茶来!”
那石桌原是圆形,上头一点花纹也无,极是简单大方,一旁放了四个石凳。黛玉昨日和紫鹃等说着话,便命她们三人都坐了,此刻幸得人数不多,倒还坐得下。
一时落座,胤祥已巴巴地抢了黛玉右手的位子,水溶见状,略想了想,便坐了黛玉左侧。
喝了一口茶,胤祥见了旁边立着的柳萤,笑道:“柳丫头,你什么来的?”
柳萤微微一笑:“回十三爷,奴婢昨日来的,爷命奴婢过来伺候格格。”
胤祥笑道:“四哥真是大方!似你这般妥帖的人,我向她要了几次都不给,却眼都不眨便送给玉儿了。”
胤祥一番话说完,顿时原本略有些生疏尴尬的气氛好转许多,黛玉微微一笑,眼波流转,假意以手帕掩口,轻笑道:“十三爷这是说的哪里话?可折杀我了!”
她话落,一旁的紫鹃雪雁以及柳萤尽皆笑了起来。便是水溶,亦是唇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倒是胤祥颇为不满地道:“玉儿,上次不是已经跟你说了让唤我十三了么?怎地又忘了?”
黛玉早已料到他必定又要质问这个,闻言,浅浅笑道:“长幼尊卑有别,玉儿岂可不守规矩?”
胤祥听了,不在意地撇撇嘴道:“守那些规矩作甚!况且……况且你如今已是潇湘格格,论理,原该叫我一声十三哥才是!”
黛玉忍不住有些无奈,他们兄弟两个,怎么都在称呼之上如此计较?
别人亦都是四爷十三爷的叫,为何单只她却不行?
正踌躇着该如何回话,一旁的水溶似是已瞧出她的为难,于是温温一笑,接口道:“玉儿,四爷可在这儿呢?”
他那一笑,面上温润如玉,眼眸如宝石一般,熠熠生辉,晶亮至极。
宛如春风拂面般,明明对着他,尴尬万分,可是,他却似已忘了前事,朝着黛玉,淡淡含笑。
水溶话落,胤祥便一下子从石凳上跳了起来。而后,但见众人目光全聚在他身上,这才不好意思地复回位子上坐下,向四周仔细地看了看,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玉儿,四哥他……不会在这里吧?”
黛玉双颊绯红,如今她已住在了紫竹苑,虽说此地原先是胤禛的地儿,但她既已住着,胤禛却又过来了,这叫她当着众人之面,却如何说出口呢?
隐隐约约地,让她想起了当初贾琏在外给尤二姐置办住处的事。她原本也是不知,全是后来听宝玉说及的。
顿时心中大为羞窘,已暗自立下决心,等胤禛醒来,一定要跟他好好说说此事。
虽说他们两个之间清白坦荡,但毕竟人言可畏。
尽管心里一瞬间转过了无数个心思,可黛玉仍旧温婉一笑,微微点头道:“早晨来的。说是有些累,所以此刻还在房中休息。”
她刻意咬重了“早晨”两个字,便是想要他们知道,胤禛并非是一整晚都歇在那里的。
水溶闻罢,点点头道:“最近政事繁多,四爷忙得厉害,昨晚大约是一晚未眠吧。”
黛玉听罢,虽然心中早已有数,却不知何故,心里缓缓闪过一阵复杂的情绪。
一旁的胤祥听罢,忙压低声音,小声地道:“那咱们快轻声说话。”
说话之间,关心之色溢于言表。
黛玉心想,常说帝王之家亲情淡薄,这胤禛和胤祥两人之间的感情,倒甚至难得。
几人听了,都点点头。
胤祥于是又道:“诶,等下四哥若是醒了,你们可要帮帮我。”
黛玉不解,因问道:“帮你什么?”
水溶却只是微微一笑,右手轻叩着桌面,只笑不语。
胤祥不好意思地笑道:“玉儿你忘了?那日四哥不是说今后没有他的许可我不准过来么?”
说完,又是分外哀怨。
黛玉忍不住微微叹息,胤禛和胤祥,一个冷漠隐忍,一个活泼真诚,却不知如何竟会关系那般亲厚?
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正要接口安慰他几句,忽听后头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虽并不威严,却是甚有气势。
“既然记着,如何还又明知故犯呢?”
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可越是如此,反倒愈加令人心慌。
胤祥听完,顿时便吓得从凳上弹起来。
十分害怕地看向胤禛,讨好地笑道:“四哥,你怎么这就起来了?不多歇一会儿?”
黛玉回头,只见胤禛已换下朝服,着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袍,因为今日阳光甚暖,又无风,因此并未披上狐裘外衣。
他从屋里慢慢往他们方向走来,阳光淡淡地洒在他的身上,使得他浑身的冰冷散去不少。
随着他渐渐走近,黛玉已可以清晰地瞧见他如剑般的墨眉,高挺的鼻子以及微抿的唇。
只除了他那慑人的眼。
黛玉发现,认识他愈久,她愈加惧怕与他那波光潋滟,纯黑如墨,常常半眯的眸光对视。
他的目光,太霸道,亦太具有侵略性。
令人一触及便不自觉地生出温顺听从之心。
而她,已经隐隐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就愈加惧怕。
胤禛走过来,将肆意的目光从黛玉身上移开,略瞥了一眼,朝水溶微微颔首,这才看向胤祥,淡淡地出声:“你是巴不得我今天干脆睡上一整天吧!”
“……”胤祥有些心惊愤恨地看着他,瞬间无语。
四哥他……怎么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了?
真真可怕至极!
“嘿嘿……”被道破心思,胤祥笑得愈加灿烂,又讨好又委屈地道:“四哥,我这不是关心你,想你多歇一会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