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凯斯通桥梁公司总是幸运的。几乎美国所有修建铁桥的公司所承建的上述项目都存在着严重的质量问题,有些桥梁在强风之下垮塌,造成了十分严重的灾难。但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在凯斯通桥梁上,尽管我们有些桥梁也建立在风势并不和缓的位置,但这绝不只是出于运气。我们用的是足够的、最好的材料来修建桥梁。最初,我们使用自己的铁,后来又用自己的钢材。是否能够建造出安全的结构,我们是自己最为严格的检测员。如果有人要我们建造那种不够坚固的或者说设计不太科学的桥梁,我们会毅然拒绝。只有那些值得为其盖上“凯斯通”印记的工程,我们才会准备与之签署协议(美国还有几个州没有我们的桥梁)。我们为我们所建的桥感到骄傲,就像卡莱尔为他父亲建的那座桥感到骄傲一样。这位伟大的儿子说得很对:“这是一座用诚信铸就的桥梁。”
“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是成功的不二法门;所以不应拒绝和坚决反对那些质量检测员的测试,相反,它们应当得到所有公司的欢迎。高标准事实上是很容易达成的。我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公司企业不是通过出色诚实的工作而取得显著成功的。即便是在今天这样竞争激烈的日子里,价格上的竞争仍然只是表面形式,商业取得成功的秘诀归根结底仍然在对质量的把握与精益求精上。对质量的关注,应当成为公司里上至总裁,下至底层员工共同的责任与义务。同样地,良好的车间工作环境与卫生条件事实上也都要比我们想象得更重要。
曾经有一位杰出的银行家,在参加一个匹兹堡举办的会议期间—他是几百名代表中的一员,参观了埃德加·汤姆逊公司,了解到了我们的产品,然后,他惊奇地对我们的经理说:
“这些东西看起来好像是同一个人的杰作。”
听到这话,我感到无比自豪与骄傲。这便是我获得成功的秘诀之一—严格的质量管理使产品始终保持着相同的品质。一位很重要的制作业主曾经无比骄傲地跟我说,当第一位质量检测员出现在他的工厂中时,就被他的工人野蛮地赶跑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来过质检员。这听起来像是洋洋得意的贺词,可我暗暗地对自己说:“这家公司肯定在竞争中站不住脚,当严峻的时刻来临时,它将会惨败。”结果证实了我的判断。质量是企业发展的根本,成本远远不如它重要。
事业开创之初,我在凯斯通桥梁公司的日常事务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当时几乎每一项重要的协议签署,我都会亲自参与。1868年,我和工程师沃尔特·凯特一起去爱荷华州的迪比克①,在那里参加一座当时被认为是最大的铁路桥的竞标。当时,寒风刺骨,河面结上了厚厚的坚冰,我们坐着四匹马拉的雪橇上才得以过河。
①迪比克,位于美国艾奥瓦州密西西比河畔。
这一次有力证明了成功源于细节的正确性。其实,那次,我们并不是出价最低的竞标者,事实上,当时招标董事会已经决定要和芝加哥的一家桥梁建设公司签署协议。我仍旧做着最后的努力,和几位董事谈了谈。攀谈中,我发现他们对铸铁和熟铁的区别一无所知。我们总是用熟铁来建造桥梁上的横木,而我们的竞争对手用的却是铸铁。这是一个天赐的良机,我描绘出轮船撞到不同材料时候的情形,如果横木是熟铁,发生碰撞时,它最多只会弯曲。而如果是铸铁的话,横木就会断裂,然后导致整座大桥的垮塌。幸运的是,其中的一位董事,著名的佩里·史密斯,进一步升华了我的论点。前一个晚上,他驾着马车在黑暗中撞倒了街灯柱,恰好那柱子是用铸铁造成的,柱子一击之下便断成了好几截。如果佩里·史密斯的证明是出于神的帮助,不知道我是否应该受到责备呢?
“先生们,”我说,“这就是重点所在。多花一点点钱,你们就可以拥有一座使用了熟铁的大桥,在任何轮船的冲击下都能屹立不倒。我们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造一座很便宜的桥,但我们的桥从来不塌。”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招标方的董事,伟大的参议员挨里森先生,问我能否让他们再协商一下。我答应并作了回避。很快,他们便把我叫了回去,把合同给我,只是希望价格还能再低一点,但也不过是区区几千美元,我同意作出让步。那根铸铁灯柱被撞得恰逢其时,它带给了我们一份利润最为丰厚的合同之一。更加重要的是,它为我们赢得了在迪比克的信誉,胜过了任何其他的竞争对手。这次谈判为我和全美最优秀的、最可贵的公众人物挨里森先生之间长达一生的、坚不可破的友谊打下了坚实基础。
这个故事的寓意其实很浅显:如果你想要得到一份合同,那么你就有必要多与招标方接触。只有投标人在场,街灯的被撞或者其他不可知因素才有可能帮你赢得竞标。如果可能,请尽可能留在现场,直到你可以把合同揣在兜里带回家。我们在迪比克就是这么做的,虽然对方提出我们可以先走一步,合同随后寄给我们再签字生效。但我们还是选择了留下来,期待看到迪比克更多迷人的风光。
在建完斯托伊本维尔大桥之后,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公司觉得有必要在帕克斯堡①和惠灵两地建造桥梁横跨俄亥俄河,以防止他们主要的竞争对手—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取得决定性的优势。轮船的时代很快就成为过去。由于与这几座桥梁的合同关系,我认识了加勒特先生。他当时是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公司的总裁,与他的结识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我们非常渴望能获得这两座大桥及其所有引桥的工程项目,但是加勒特先生果断地认为,我们不可能在指定的时间内完成这么多的工作,他希望由他自己的工程队来建那些引桥和跨度较窄的桥梁。加勒特先生问我能否使用我们的专利技术,我回答说,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公司愿意亲密合作,我感到无上荣幸。能得到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公司的认可比10倍的专利使用费更有意义,他们可以使用我们所有的东西。
①帕克斯堡,西弗吉尼亚州伍德郡首府。
毫无疑问,这位铁路大资本家对我们的印象颇深。他非常高兴,甚至出乎意料地,邀请我到他的私人房间里坦率地谈一些总体事务。尽管他知道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的总裁和副总裁—托马斯先生和司各特先生,是我的好朋友,但他还是着重提到了和他们之间的矛盾。我告诉他,在来这之前,途经费城时,我见到了司各特先生,他问我去哪。“我告诉他我是来拜访您,争取获得俄亥俄大桥的合同。司各特先生说我平时很少干傻事,但这次我肯定要失败。加勒特先生绝不会考虑把合同给我,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以前是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的员工,与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关系密切。但是,我说,我们将要建造加勒特先生的大桥。”
加勒特先生立即说,在事关公司的利益方面,他只会选择最好的。而他的工程师已经写出报告,我们的方案无疑是最完美的,托马斯和司各特将会看到,他只有一条原则,那就是:公司的利益。尽管他十分清楚我是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的人,但是他还是愿意把这份工程交由我们做。
但谈判的结果还是不能让我满意,因为我们要干的全都是工程中最困难的部分—那些大跨度的桥面,这在当时被认为是极具挑战性的工作。而加勒特先生则承包了我们方案中的所有小跨幅的桥面和最有利润的工作。我大胆地问他,是不是因为不相信我们能在他建好砖石结构部分时就能让大桥通车,所以把大桥分了段,他承认他确实有这方面的担忧。我诚恳地告诉他,在这一点上,他无须有任何担忧。
“加勒特先生,”我说,“我个人愿意给您保证金作为抵押,你觉得可以吗?”
“当然。”他说。
“那好,”我回答,“那现在就给我压力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我愿意冒这个风险。如果你给我全部合同,以保证你的桥能在规定的期限内建成通车,你需要多少保证金?当然,如果你的砖石结构也能在那时完工的话。”
“哦,年轻人,我希望你支付10万美元做保证金。”
“没问题,”我说,“准备签约吧,把整个工程给我,我的公司不会让我损失掉10万美元的,你应该了解。”
“没错,”他说,“我相信如果你押上了10万美元,你的公司将会没日没夜地干,而我也可以按时地得到我的桥了。”
这个安排使我们得到了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公司的庞大的合同。不用说,我永远都不会赔掉我的保证金。我的搭档们比加勒特先生更了解这项工程,俄亥俄河可不能视同儿戏。然而最终,抢在加勒特先生的工程队之前,我们就保质保量地完成了任务,把大桥的上层建筑交给了银行,等待他们完成桥梁的下层建筑。
加勒特先生很为他的苏格兰血统感到自豪,我们之间还谈起过伯恩斯。最终,我们结下了牢固深厚的友情,后来他还邀请我到他在乡间的别墅中做客。他是那种在乡村拥有豪宅的少数美国绅士之一,有数百亩美丽的庄园、宽广美丽的驾车马道、一群训练有素的马匹,另外还有牛、羊、狗等动物。他的家被认为是英国贵族乡村生活的翻版。
后来他决心让他的铁路公司进入铁轨制造业,并且申请使用贝西默的专利权。这对我们是件大事,因为巴尔的摩和俄亥俄公司是我们最大的客户之一,我们自然会阻止他们在坎伯兰建造轧轨钢厂。我认为,对于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公司来说,这将是一项不成功的规划,他们买钢轨要比自己生产便宜得多,因为他们自己需要的量很小。我为此还特意去拜访了加勒特先生,那时候他正在为外贸和轮船航线的发展而振奋不已,因为如此一来巴尔的摩便成为一座港口城市。在其侍者和员工的陪同下,他把我带到了他正要扩建的几个码头。当时,外贸货物正从轮船上卸下来,放进火车车厢里,他转过身来对我说:
“卡耐基先生,你现在应该为我们庞大的商业系统而感到惊讶,并且也要理解为什么我们有必要生产我们所需要的任何东西,甚至是铁轨。我们不能依靠私人企业为我们提供任何重要物资,我们将成为一个自成一体的小世界。”
“很好,”我说,“加勒特先生,这确实很庞大,然而事实上,你的‘巨大系统’并没有使我震惊,我读过贵公司去年的年报,发现你们在货运业上的收入是1.4亿美元。我的公司从山上采掘原料,经过深加工,然后以更高的价钱卖出去。与卡耐基兄弟公司相比,在这方面,你才是真正的小公司。”
我的铁路学徒身份在那里显示出了优势。我们再也没有听到巴尔的摩和俄亥俄铁路公司要同我们竞争的消息。加勒特先生和我成了终生的好友,他甚至把自己饲养的最喜爱的苏格兰牧羊犬送给我做礼物。我曾是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一员的事实,被“我们之间那一滴苏格兰的血液”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