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源远流长,史书更是浩如烟海。梁启超在《新史学》中批评中国旧史的缺陷时指出,二十四史是帝王将相的家谱。此话虽然有失偏颇,但也说明中国历史典籍的一个特点,即以帝王将相的活动为纲书写历史。中国古代的皇帝管理着大片土地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即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皇帝之下又有一整套官僚系统,在没有铁路、汽车、电报、电话等现代化运输工具和通讯技术的前现代,中国的皇帝和他的大臣们治理着一个庞大的帝国;同时历代统治者通过对文官组织的不断完善应对出现的新问题。
中国历史上既有能安民治国的贤君名臣,也有暴虐无道的暴君蠹吏。刘邦从一个地方上小小的亭长成为建立西汉帝国的开国皇帝,而项羽从赫赫的西楚霸王到垓下一战身首异处,刘项二人此长彼消的原因就在于他们的管理才能和胸怀的高下不同。唐太宗善于纳谏,在他当政时期,形成一个彼此互补的管理团队,《贞观政要》能窥见大唐气象的底蕴来自何处。武则天以一介女流,在男尊女卑的传统格局中称帝,并进一步推动唐代的繁荣,没有过人的手段和务实的政治家风范是绝不可能的。成吉思汗统一蒙古,东征西讨,建立蒙古帝国,并非是“只识弯弓射大雕”的莽汉,他在统一蒙古过程中的战术策略用艺术形容一点也不过分。清前期的统治者如康熙,杀鳌拜以揽大权;平三藩、收复台湾、抗击沙俄、巩固蒙古;增设博学鸿词科笼络汉族知识分子,堪称文治武功。而倒霉的崇祯皇帝,虽然勤勤恳恳,却仍不免自缢于煤山的悲惨下场,其中的教训足令今人深思。
现代中国仍处在变革中,历代改革家的命运与得失在这个巨变的时代尤其值得人们思考。秦国因商鞅变法而富强,商鞅本人却因变法而死。王安石、张居正都曾是当时位高权重的改革者,后人将王安石称为11世纪的改革家,而他的改革并没有使北宋摆脱积贫积弱的困局;张居正受命于明中叶政治极端腐败之时,他的改革一度使明政府财政得到改善,却没有扭转明走向败亡的趋向。曾国藩是晚清中兴名臣,他既能出将统兵打仗,又懂得及时放手明哲保身。难能可贵的是曾国藩积极倡导洋务运动,为中国近代的艰难起步贡献了自己的力量。这些命运多舛的改革者会不会也是我们时代的缩影呢?
曹雪芹说事事留心皆学问,管理无处不在。在风诡云谲的《三国演义》里,在暗涛汹涌的《红楼梦》中,不同的文学人物形象也是不同的管理者。诸葛亮神机妙算,终因事必躬亲而英年早丧;王熙凤弄权算计,结果反害了卿卿性命。德国伟大的文学家卡夫卡说“文学比历史更真实”,在某种意义上说这话是对的。不信你瞧,我们生活的周围,就有许多诸葛亮、刘备、曹操、王熙凤在发号施令。
以史为鉴,可以明得失,管理者于此不可不察。
十四、经世之学的现代启示有哪些
“经世”一词首见于《庄子·齐物论》:“春秋经世,先王之志”,这里的“经世”作典谟、规诫解,并非后来所谓的经世。至《后汉书·西羌传》中“忘经世之远略”处,才具备了“经世”之涵义。明末清初一些士子精英们如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等乃高扬“反清复明”的旗帜,大力倡导经世致用之学,对晚明学风,首施猛烈攻击,“大声疾呼,以促思想之转折”,使得经世致用学风成了弥漫在明末清初思想界的一种共同精神。
顾炎武(公元1613年~公元1682年)初名绛,字宁人。居亭林镇,自号亭林,自署蒋山佣,江苏昆山人。曾参加昆山、嘉定一带的抗清起义,兵败后离开家乡,北上游历,走遍大江南北,经过亲身考察和考订古籍,著成《天下郡国利病书》《肇域志》,顾炎武给外甥徐元文的信里说,著书的目的是“体国经野之心”,“济世安民之识”。王家范先生称顾炎武的学术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风骨,大学问映照出的是大关怀,高见卓识流徜于实证文字之间,熠熠有人文光彩。顾炎武感于明亡之痛,疾呼“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原话是“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寓意更为深刻。一个政权拥有领土,称为“有土”;能让老百姓衣食有余而知荣辱礼义,是谓“保民”。有土且保民,方可称之为“保天下”。晚明士风浇漓,不以民生为念,遂致“仁义充塞,以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明之所以亡,与其说是为清人所占夺,不如说大明君臣自身丧失“保天下”职责,以致中国“土崩瓦解”,千里饥馑,血肉横飞。故“甲申之变”不只是政权易手的“亡国”,实乃祸国殃民的“亡天下”,真正遭难的是无辜百姓。
顾炎武自许《日知录》为“绝笔之后,藏之名山,以待抚世宰物者之求”。古代学人论史,大多从人物、事件入手,斟酌民生者寥寥可数。顾炎武论著迥异于此,对各地土宜物产、工商货币、交通运输、经济收支、赋役负担等资料均用心搜检,对各地府县“方志”资料的搜集整理尤为重视。并在此基础上完成政论代表作《郡县论》,辛亥前后一度被“地方自治论”者奉为圭臬。《郡县论》的中心,是讨论地方政府的责职权能,以及如何提高地方行政管理的效率。顾炎武论“郡县”的独特处,在于对郡县制度的各种弊病决不轻易饶过,眼力犀利;而其用力处,则在为构建除弊去害的改革方案。
顾炎武虽生于富庶之区,看重东南经济开发对中国全局的意义,但并非是一个褊狭的“地方主义者”。他晚年长期寓居山陕,对西北经济尤详加考察,认为西北经济的贫困,只有靠发展生产才能缓解。除建议政府招抚流亡、开辟旷土外,还想到了植棉纺织。
顾炎武所思所论,以天下苍生为念,给后人以亲切的感觉,不能不肃然起敬。其议论重心在民间,在平民百姓,较之今日某些阔气的经济学精英,更多普世关怀、菩萨心肠。
王夫之生在明朝万历四十七年(公元1619年),死在清朝康熙三十一年(公元1692年)。字而农,号姜斋,湖南衡阳人,做官做到南明永历朝行人司行人。后来隐居在湖南石船山,著述讲学,被人尊称为船山先生。他的晚年极端贫困,每每要写书,因为买不起纸笔,要从朋友、门生那里借来,工工整整地抄好了,把成书送给他们。与顾炎武、黄宗羲不同,王夫之的理学趣味最高,他的贡献主要在心性儒学。王夫之生当明清易代之际,作为亡明的遗臣,他怀着深刻的亡国之恨,严厉地追究、批评明朝哲学思想和政治上的失误。王夫之一生以继承孔孟之志、纠正宋明以来儒学的偏差为己任。他自撰的墓志铭里有:“抱刘越石(闻鸡起舞的刘琨)之孤愤,而命无从致;希张横渠(张载)之正学,而力不能企”。
王夫之为宋以后儒者之冠,同时如顾炎武、黄梨洲均不能及。国破后不剃发,不毁衣冠,隐于深山48年,至康熙壬申始归道山。素恶东林、复社驰骛声气标榜之习,与中原人士、江介遗老不相往来,因此在当时并没有太大的名气。道光十九年(公元1839年),他的著述才由欧阳兆熊等人刊刻,晚清重臣、同乡曾国藩、郭嵩焘等人大加褒扬。王夫之著述丰富,思想构成异常驳杂,几乎涉及了传统中国思想的主要部类。王夫之的政论文章主要以读史札记为主。虽然王夫之没有像顾炎武一样直接关注民生日用,而是转向心性儒学的探讨,但他同样有着强烈的经世思想。他隐居著述是为了匡正时弊、挽救人心,即所谓六经责我开生面的直接结果。
黄宗羲,字太冲,浙江余姚人,生明万历三十八年(公元1610年),卒清康熙三十四年(公元1695年),年85岁。他是王阳明的同里后学。其父黄尊素是东林名士,为魏忠贤阉党所害。他少年便倜傥有奇气,常袖长锥,思复父仇。年十九,伏阙上书讼父冤。祟祯初元,魏阉伏诛,他声誉渐高,隐然为东林子弟领袖。然而他从此折节厉学,师从刘宗周,所得日益深粹。明统绝,他绝意国事,奉母乡居,从事著述。黄宗羲自少时即致力史学。他家里藏书甚多,同乡钮氏世学楼、祁氏澹生堂、范氏天一阁的书,都到处借抄借读,所以他记诵极博,各门学问都有所探索。
黄宗羲是一位过渡人物。他有清代学者的精神,却不脱明代学者的面目。黄宗羲的《明夷待访录》是他的政治理想。从今日青年眼光看去,虽像平平无奇,但在三百多年前,对专制政治思想作极为大胆的反抗与质疑,是难能可贵的。此外书中各篇,—如《田制》《兵制》《财计》等,虽多半对当时立论,但亦有许多警醒之说。如主张迁都南京,主张变通推广“卫所屯田”之法,使民能耕而皆有田可耕,主张废止金银货币。此类议论,虽在今日或将来,依然有相当的价值。
黄宗羲学问影响后来最大者,在他的史学。他虽不应明史馆之聘,但馆员都是他的后学,每有疑难问题,都咨询他取决。《历志》则求他审正后才算定稿。《地理志》则大半采用他所著《今水经》原文。其余史料经他鉴别的甚多。中国有完善的学术史,自《明儒学案》(六十二卷)始,为黄宗羲所著。《宋元学案》,则梨洲发动起例,仅成十七卷而卒,经他的儿子耒史(名百家)及全谢山两次补续而成。
黄宗羲著书的目的在于总结历史上的“治乱之故”,为后世立言,作为一个前朝“遗民”,黄宗羲着力整理和保存宋元以来特别是明代的历史文献资料。
晚清国运日蹇,读书人不再埋头考据,开始关注现实,因此道咸以将,经世之学大盛,明末清初这三位伟大的思想家和经世思想重回思想界。西方的知识分子同样强调学者的现实关怀。明末清初三位思想家的人品、气节和实践在今天仍值得提倡。关注国民生计、注重调查研究、艰苦却不改其志、勇于批判和质疑等等是这些思想家共有的品质,也是具有超越时空界限的价值所在。
十五、现代管理者从四大商帮的兴衰中学到哪些经验与教训
中国古代将从事不同职业的人按社会地位分为:士、农、工、商。商人们在两千多年的中国,从来没有获得过较高的社会地位,连他们想炫耀一下自己财富的要求都要加以限制,钱穆说:“汉代有禁止商人衣丝乘车之事,此种限制,直到清代,还是时时变相出现。”但因
为从商致富最快,尤其是在明清商品经济发展较快的时期,作为“士农工商”四民之一的“商”,成为推进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中国商人的成长及商人队伍的壮大可谓一波三折。一般认为,中国商品经济的发展经历了秦汉、唐宋、明清三次高潮。明清时期以地域为中心、以血缘乡谊为纽带的商帮的崛起,更为中国的历史画卷平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其中著名的大商帮有山西、徽州(今安徽黄山地区)、陕西、福建、广东、江右(江西)、洞庭(今苏州市西南太湖中洞庭东山和西山)、宁波、龙游(浙江中部)、山东商人。明清时期初步形成的传统市场体系,主要靠作为市场主体的各个地方商帮连接市场。经济史学家吴承明先生认为,大商人资本的兴起是中国16、17世纪现代化的因素之一。对明清时代商帮兴起的社会原因,余英时先生强调有两点特别值得注意:1.中国的人口从明初到19世纪中叶增加了几倍,而举人、进士的名额并未相应增加,因此考中功名的机会越来越小;2.明清商人的成功对士人是极大的诱惑,明清的捐纳制度又为商人开启了入仕之路。而用经济学来解释,就是对“机会成本”的考虑左右了人们的择业行为。
《中国古代的商帮与商人精神(三人谈)》朱荫贵、封越健、刘兰兮,国学网·中国经济史论坛(http://www.guoxue.com/economics/index.asp)2003年7月23日刊出。
明清时期的商帮中,以晋帮(山西商帮)、徽帮最为著名。他们是全国商界举足轻重的商人集团,积聚了大量的商人资本。所谓“富室之称雄者,江南则推新安,江北则推山右”(谢肇淛:《五杂俎》),指的就是徽州、山西商人。尤其是晋商,以其资金雄厚、活动范围广阔,居各帮之首。晋商绵延繁荣达500年之久,商路踪迹遍布全国和近邻俄罗斯、日本、蒙古等国;从晋商中产生的金融机构票号,执晚清中国金融牛耳百余年,号称“汇通天下”。晋商大族大部分起家于贫寒:渠家起家于小贩;王家起家于卖豆腐;常家则起家于背着褡裢小买小卖的“行商”。据资料记载,其他的晋商大族也基本如此。据说明代徽商的资产达到白银百万两,山西商人之富超过徽商,清代山西不但“白银百十万家资者,不一而足”,资产达到白银千万两的也不乏其人。道光年间山西商人创造出经营汇兑业的票号,汇通天下,显赫一时。但票号在晚清的晋商行业中几乎是一枝独秀。由于晚清金融倒帐风波不断、票号顽固守旧,加之辛亥革命中战乱的影响,票号在辛亥革命后不久彻底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