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三部曲”的最后一部,是充满中世纪异教风情的《一千零一夜》。在这部叙述者不再出现的影片中,全能的叙述视点取代了前两部影片中的旁观者和叙述者的视点,整个恶作剧也由最初的试探、恶意的描绘发展到正面的肯定,可能是帕索里尼也不愿意再浪费观众赐给的宝贵机会,而把缺乏建设性的批判嘲讽让位给了赞美与肯定。影片不再是嘲讽口吻的谣言故事,不再是无善无恶的市井描绘,而是基于一种肯定态度的“异教”(东方/古代/同性恋)风情展示。
帕索里尼决定最后一次利用消费大众提供的一个机会,把性爱——尤其是同性之爱推上东方异教的神坛。帕索里尼一反前两部影片中不加肯否的态度,而给予全部性爱以全部的热忱。“生命三部曲”也由最初的恶作剧升华为对人类自然性爱的歌颂和赞美。
最后,也不能不承认帕索里尼在“生命三部曲”中对中世纪世俗风情的出色描绘。这种描绘的意义不仅在于再现了人类历史风貌,而且在于一种态度,一种对淳朴民风的回归和心情舒畅的赞美。但同样需要注意的,就是帕索里尼作为一位极富争议的政治评论家、社会革命者和电影作者,在这3部电影中潜藏的愤怒和无奈,以及一种接近行为艺术的电影创作策略。
同时,这套系列电影所潜藏的意义,也应该提醒我们这些生活在消费时代的影迷,甚至是电影工作者有所思考。这种思考,必将导致更深层次的对于电影本体、对于艺术创作、对于大众消费及社会心理,甚至是社会革命等多方面多层次的思考。
作为古典文学改编的经典情色电影,帕索里尼的“生命三部曲”无疑给后人留下了难以逾越的高峰。无论是对于古典文学作品在不同的历史背景下社会意义上的追求,还是对于古代社会风貌的影像还原,以及更深层次的社会精神、心理风貌、生存状态的忠实呈现,又或是这些作品在今日社会中所具有的审美及社会价值,乃至表现形式和创作手法对后世的启迪意义,帕索里尼的这一系列作品都堪称电影历史上的经典之作。
(佚名)
“性格即命运”,帕索里尼成为“习惯性的叛教者”完全是因为他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固定性的敬畏。在一生中,帕索里尼都在对个人生活和整个世界进行着大胆、甚至有些莽撞的探索。
——著名青年导演陆川
自从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在1922年3月5日出生的那一天起,他就注定要成为一个生命中始终充满着混乱和躁动的矛盾综合体——他的父亲是一名法西斯军官,他的母亲却是一位反墨索里尼的敏感女人,至于他本人则在战后成为一个著名的马克思主义者(意大利共产党在1949年以同性恋为由将他开除);他原本对神圣的宗教表现得十分虔诚,但却很快就在14岁时放弃了天主教信仰,并在此后的生命历程中始终与教会公开对抗;他曾严厉地批评电视开创了一个享乐主义的时代,但是却在自己创作的影片《定理》和《一千零一夜》中有意识地去表现色情;他的第一部成名作《软奶酪》曾因渎神罪给他带来了4个月的监禁生活,可仅仅两年之后,他却又以《马太福音》一片获得了天主教颁发的电影大奖;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这位一向被称为“文质彬彬、具有深厚美学修养”且素来反对野蛮暴力的诗人、小说家,却导演拍摄了那部根据臭名昭著的色情作家萨德侯爵所写的小说改编而成的影片《萨罗,或索多玛的120天》,不仅以其展现的那些肮脏、血腥甚至不堪入目的场面而一举震惊了全世界,更在几乎是所有的国家都遭遇了禁止放映的命运。
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帕索里尼确实是一个永远的异教徒式的人物。这位著名的异端人物一生始终桀骜不驯,并以其残酷、暴戾甚至是令人惊恐的电影和文学作品,实现了他一以贯之的明目张胆和“犯上作乱”。似乎人世间的一切在他看来,都不过只是一场儿戏而已。
天才般的帕索里尼,早在19岁时就已经出版了自己的诗集,并很快成为文坛上的一位著名诗人。在20世纪50年代初,帕索里尼曾经任教于罗马郊区的一所贫民窟学校。耳濡目染的生活经历先是使他在这段时间内陆续创作了《生活的年轻人》、《激动的生活》等反映罗马贫民生活的小说,接着又因为其作品受到众多电影人的喜爱而应邀撰写了众多的剧本,其中甚至还包括与另一位电影大师费里尼合作完成的两部名作《卡比利亚之夜》和《甜蜜的生活》。后来的世界著名导演、当时还很年轻的贝尔托鲁奇也对帕索里尼极为尊敬,并请这位亦师亦友的前辈为自己创作了处女作《死神》的剧本。
直到1961年,帕索里尼才终于拍摄了他的处女作影片《乞丐》。因为这部影片深受新现实主义的影响,不仅将关注的视角投向了小混混和妓女等底层人物的生活,而且在其间穿插了宗教般的狂热、梦幻与死亡等比较抽象的概念。他的这部处女作一经问世,就立即震惊了整个意大利文化界。人们没有想到,这个众所周知的、“满嘴意大利俚语的诗人”、“色情狂”居然开始拍电影了。对于这部绝对堪称经典之作的影片而言,同类作品中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也只有另一位电影大师布努埃尔的那部《被遗忘的人们》了。
在接下来推出的《罗马妈妈》一片中,帕索里尼又一如既往地延续了他的新现实主义风格和对底层的关注,也因此成功地获得了当年威尼斯电影节的俱乐部联盟奖。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帕索里尼就要一帆风顺地开始他的电影生涯的时候,他却因为自己创作的短片《软奶酪》被罗马检察官查缴,于1963年被判处4个月的监禁。
出狱后的帕索里尼很快推出了自己执导的新作《马太福音》,虽然他的拍摄手法还保持着那种狂放不羁的整体风格,但这部影片却被认为是最忠于基督教精神的一部宗教影片,并成功地获得了威尼斯影展审查员特别奖以及3项奥斯卡奖提名。可从此以后,出于对自身文学素养的一种自信,帕索里尼的作品开始向古典名著特别是一些民间故事的寓言取经,也由此陆续推出了他最为著名的“生活三部曲”,即电影《十日谈》、《坎特伯雷故事集》和《一千零一夜》。在这些影片中,他通常采用自然光线,并刻意选择了一些非职业演员来演绎作品。虽然片中性爱与暴力场面过于露骨,但由于深远的寓意再加上出色的影像,而且也刚好与20世纪70年代的反叛精神相契合,所以还是赢得了各个方面的一致好评,其中的《坎特伯雷故事集》一片也获得了第22届柏林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熊奖。
在1975年,也就是帕索里尼生命中的最后一年里,他完成了自己最为惊世骇俗的最后一部旷世杰作《萨罗,或索多玛的120天》,不仅把法国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色情作家萨德侯爵的这部最遭受非议的文学作品搬上了银幕,而且又将时代背景定在了法西斯统治时期。
当原著中的那些令人无法卒读的文字化为了实实在在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影像时,整个世界所能做出的反应也就可想而知了。口诛笔伐似乎已不能表达某些传统人士的愤怒,而为了避免由于此片可能引起的诸多麻烦,包括意大利在内的许多国家干脆就宣布了禁止放映此片的决定。即便是在今天看来,尽管除了表面上的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外,这部影片还有着更为深刻也更为沉重的寓意包含其中,但正像某些评论家所说的那样,《萨罗,或索多玛的120天》的的确确是“一部不可不看,却不可再看”的影片。
在这部影片完成后不久的1975年11月1日,帕索里尼意外地猝死于一场暴力事件。尽管他的众多仰慕者都认为这位大师其实是因为某种政治原因而被人害死的,但无论结果怎样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世界电影史上确确实实因此而痛失了一位举足轻重的大师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