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欧洲人民神圣的周六,先生说:在这样的日子里,一般懂礼貌的人(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因为我想给卡萝打电话问一些家庭主妇关心的问题)不应该在这样的日子里骚扰人家,影响人家的休闲娱乐。我不解地问:他们不是天天在休闲娱乐吗?我们也起了个大早,去市中心休闲娱乐,主要是大采购,如果今天不去的话,明天的娱乐内容就仅限于下馆子,还得有时间限制,不是什么时候想吃都行的。
我现在身处一个吸毒合法、妓女合法的国家里,想象一下是什么心情?有点像闯龙潭虎穴吧!事实上恰恰相反,这里治安非常好,而且我们的自行车每天露天停放竟然至今完好,可能对这里的居民来说,最大的犯罪就是偷自行车。周末的白天也是这么安静,平静得像一泓湖水。刚来那几天我认为这是优点,现在觉得简直是受罪。周末街上行人果然比平时多了不少,很多人都坐在路边儿咖啡馆门口,最好玩的是全都面朝大街,跟看露天电影似的,行人就是电影里的角色。
在教堂前的自由市场上,聚集了更多的人,我们也去凑热闹,在这里购物真算不上是件愉快的事儿,悦目但绝不赏心;一眼看去鲜艳欲滴,走近再看就云里雾里了。商品的名称标价都用的是荷兰文,反正几个阿拉伯数字横在你面前,自个儿猜吧,到底是1块钱一斤呢,还是一两?原因是计量单位五花八门,少数学院派的按公斤计价,这比较能让我们这些古板的人接受,自由派的则采取如下计量方式:1.89元一盒,0.6元100克,还有3.75元750克的。不一会儿工夫就把我们弄了个五迷三道,同时极大地刺激了某人学习荷兰语的愿望。
市场上鲜花非常之多,原来以为鲜花是买一送十那种,可以尽情地享受一下鲜花装点的生活。谁知价格并不便宜,荷兰鲜花出口世界闻名,为什么产地的价格还不就近从优?真让人愤愤不平。
我们买了一些蔬菜,尤其是超市买不到的葱姜,那个姜,估计是我吃过的最贵的姜,大约40元人民币一斤,因为不知道它的价格是按多少计的,后来在另一家店里,标的是0.5欧元一两。我推测我买的是按斤计的。买鲜花时,看到很多人买菊花,我当时脑子有点乱,印象中欧洲人看望病人才送菊花,或者参加葬礼才用,不会有那么多人同时遭遇不幸吧?我们挑了雏菊、玫瑰,我对先生说,买好一点的,花捧在手里,人人都看得到,这是体现民族尊严的时候。
在中国超市里,买到了河粉、粉丝,中国超市的老板说的话对我们而言也是外语,我们只是有相同的面孔,他们都是潮州人。记得到这儿的第二天我和先生上街,正走着我就停下来和人拉呱儿,我对先生摆摆手:你前面走,我遇到熟人了说会儿话。先生啼笑皆非,那是另一家中国超市的老板娘,我第一天来时曾和她聊过几句,东北银(人)。我还曾经在超市遇到一个山东的李先生,他来这儿5年了。他留给我电话号码,我说你说吧,我能记住,当即给人家表演了一下记忆神童的看家功夫。结果一出超市我就忘了个干净,不服老不行啊。
在革新派先生的领导下,保守派的我也每天尝试一种新食物,什么鹅肝、血肠之类的,尝试的结果就是从此知道了它们有多么不好吃。所以当他再买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时,我采取不支持不反对的中立态度。可是他竟然很不高兴地对我说:为什么你不给我也煮一碗葱花鸡蛋面?什么?崇洋媚外的人也有想吃家乡饭的时候?
在晴朗洁净的天空里,可以看到飞机在天空飞过的痕迹,最多时有4架飞机同时在空中飞过,在蓝天里划出长长的白线。我无限向往地说,哪一天才能带我回家?望家乡,路远山高啊。先生问我:你是不是想苏州了?我说:不是,我想中国。
从周日开始我们和中国时差7个小时,记得有一部电影就叫《时差七小时》。因为欧洲的夏天过完了,时间由夏令时转为正常时间。住在欧洲的人民都要在今日凌晨三点统一把表拨慢一小时,等到来年3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再拨快一小时。本来他们的休息时间都够多了,再多出一小时来,这个星期天就比平时漫长得多,街上也比平时寂静得多,仿佛是一座空城。我百无聊赖地站在窗前看对面邻居,发现她也无所事事地在看我,实在在家休息得难受就找点儿活儿干呗,何苦这么干熬着呢?他们神圣地晒了一天太阳后,到了傍晚,忙成一团去擦车,因为明天要上班。都说中国人教条,我看他们比我们还教条。教条的亚洲人和欧洲人志同道合地在各自家中晒着太阳,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如此似水流年。
我酸酸地想,虽说发展比不上人家,要是论享受,我们绝对赶英超美。在这儿一般人开的车,最好的也就是个奥迪了,什么KTV、桑拿房、洗脚城什么的,我根本没见过。其实普通欧洲人不敢想象中国富人有多富,中国暴发户挥霍起来吓死人。上海在欧洲人心目中已然是一个极其豪华的大都市,用他们的话说和巴黎一样奢侈,这个奢侈应该指的是享受方面的。我现在有点儿找不到北,不知道是生活的物质质量更重要,还是与什么人共同生活更重要,目前还是坚持和什么人生活在一起更重要吧。有很多例子表明:钱不能使人快乐,锦衣华服的人得忧郁症的也一大把。心灵深处的温暖没有什么能替代,生活环境不能改变内心的孤独感。
我试探地问先生:说实话,在这儿待着你觉得孤独吗?先生一句话就把我的下文全堵回去了,他说:“人活在世上都是孤独的。”我突然理解王小波为什么会身在美国却一再怀念着天宝年间巍峨的长安大城,那在他心里不亚于彼得建造的大城。那是一种繁华和尊严的象征,是他梦中的母亲。
盛世唐朝却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