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有财富,有头脑,又有勇气,人还那么英俊,像你哥哥这样有智慧的人,是不会看错人的。”
达西小姐终于又微笑起来,她怀着真诚的谢意对基蒂说:
“听你说了这些,我好受多了,但愿一切都像你说的这样好,即便最终不太一样,我听了你的话也舒心多了。你真是我的好姐妹。我可以叫你凯瑟琳吗,我也希望你能叫我乔治安娜。”达西小姐热切地拉着基蒂的手,并朝她真诚地微笑。
“家里人都叫我基蒂,如果你愿意的话,也这么叫我好了。”基蒂说。
看到达西小姐的忧虑有所消除,基蒂十分欣慰,她喜欢达西小姐,愿意尽力为其分忧,而达西小姐能够把她当成知己,将这样重要的私密情感拿出来与她分享,也令她十分感动。从达西小姐身上,基蒂看到了另一种烦恼,大凡身份地位高的人,如果喜欢上了身份地位比自己低的人,大抵都会产生这样的忧虑,达西小姐纵然自己不在乎温斯顿先生的家世,却担心她的监护人达西先生会纠结于此,甚至感到温斯顿先生可能会因为这个原因而迟迟不敢求婚。由达西小姐的烦恼,基蒂又想到了斯宾赛先生,不知他最终的想法与选择又会是什么。
接下来的舞会依旧进行得热烈又欢快,每一支舞曲响起时,都有满满的一群舞者来到大厅中央翩翩起舞。温斯顿先生又请达西小姐跳了一次;斯宾赛兄弟更多的时候都要照顾他们尊贵的堂姐;彬格莱先生和太太不跳舞时,还要时不时走到宾客们中间,和大家闲聊,以表示主人的热情;而莉迪娅和她的斯塔克先生也总是站在一起或是跳在一起,偶尔也跟正好走在身边的玛丽娅·卢卡斯、达西小姐及诺兰公爵夫人说说话,领受她们的盛情关怀,基蒂也走过去几次,她怕莉迪娅寂寞,也和她说笑了几句。多数人都用善意的眼光来看待莉迪娅和她的新未婚夫,只有彬格莱姐妹时常报以轻蔑的目光,她们一有时间就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讥讽舞会上所有她们看不上眼的人,好在她们的话并没有几个人凑巧听到。
曼丽坐在离贝内特先生不远的一把椅子上,脸上带着少有的笑容,依然沉浸于演奏成功的喜悦中。从前她就一心想要展示自己辛勤苦练的钢琴技艺,好弥补没有美貌给她带来的失落,但她总是弄巧成拙,最终被贝内特先生严格管教,不让她再去不成体统地卖弄并不怎么样的弹唱,但这一次她没有唱歌,只弹了琴,还得到了宾客们的赞扬,她兴奋得简直要笑出来了,但一想到父亲的教导,她就只好把笑声吞了回去,换成一副微有笑容的脸,就这样自我陶醉了很久。当她沉浸在这样的欢欣中时,由于太过投入,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彼得·奥斯本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对她说:
“贝内特小姐,能请你跳个舞吗?”
曼丽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看到眼前这个小农庄主的次子,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也会有受邀跳舞的一天,而且,她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她“贝内特小姐”,以往这个称谓几乎都被别人越俎代庖地给了她的妹妹凯瑟琳·贝内特。曼丽这么一愣,都忘了回答彼得·奥斯本的邀请,于是他又邀请了一遍,她听了才真正定下神来,激动又紧张地说了句:
“当然可以。”
然后,曼丽带着微微的颤抖站了起来,被彼得·奥斯本牵着手,领到大厅中央跳舞的区域。曼丽并非不会跳舞,但她只在家里学过,从来没有人请她跳过舞,后来她自己也感到无趣,便把重心都移到了钢琴上。因而,她的舞步有一些紧张,但还应付得过来。彼得·奥斯本在和她跳舞时什么话也没有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就这样,带着微笑,踩着音乐的节奏,跳了起来,不能说跳得有多么优美,却也不失标准。
彬格莱小姐此时是壁花,她又跟赫斯特太太站在了一起,当她看见彼得·奥斯本正在跟曼丽·贝内特跳舞时,就忍不住说道:
“真新鲜,那个戴眼镜的书呆子居然也跳舞了,还是跟一个小农庄主的次子,这个场面我可是第一次见到,瞧他们那样子,一个兴奋得浑身都恨不得发起抖来,另一个好像是个什么感觉都没有的木头!”
赫斯特太太直接笑出了声:
“乡下的村夫和村姑还真是有趣,不过这样也好,省得那个名下没有一个便士的小奥斯本再来纠缠你了。”
“哈,那倒是。你能想象吗,假如这一幕出现在伦敦的格拉芙纳广场,会是怎样一种情景吗?”
“那也不错,上流社会也需要消遣,假如时不时地能看到这么一出滑稽表演,也能开开心。”
两人正聊着,忽见诺兰公爵夫人和她的堂弟斯蒂文·斯宾赛先生正朝这边走来,待他们走近,彬格莱小姐便对他们展开一个笑容,说:
“夫人一定觉得,小村庄的舞会比不上城里的社交环境吧?”
“城里有城里的风雅,乡下有乡下的趣味,”诺兰公爵夫人优雅地说,“我见多了伦敦的上流舞会和宴会,也习惯了乡间城堡的各种贵族消遣,倒是像今晚这样轻松活泼的舞会还见得不多,而且我也很喜欢。彬格莱小姐,这是你哥哥的舞会,我想你一定会为他骄傲的。”
“哦,是啊,”彬格莱小姐悻悻地说,“夫人爱好广泛,从钢琴到绘画,全都拥有独到的眼光,看待城里和乡村的舞会也同样观点独特。”
“世界不就是这样吗,你喜欢玫瑰,可倘使世界上只有玫瑰,而没有别的花,那将会多么单调!”公爵夫人说。
斯蒂文·斯宾赛先生这时在一旁加了一句:
“说得对极了,就像夏日的花园,百花争妍才是最美丽的景象。”
彬格莱小姐感到无趣,赫斯特太太原本有一些刻薄话可以出口,但看到闲聊对象是诺兰公爵夫人时,就把嘴闭上了。随后,诺兰公爵夫人和斯蒂文·斯宾赛先生又向另一边走去,那里有吉英和温斯顿小姐、卢卡斯爵士父女、莉迪娅和斯塔克先生也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几个人汇合在一处,轻松欢快地说起了话。
赫斯特太太看到这些,叹了一口气,数落彬格莱小姐道:
“你不该和她说起这些,她只不过碰巧嫁了个公爵,就这样摆出傲慢的样子,到处耀武扬威,其实骨子里就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平凡女人,看她,竟然跟那个伦敦小职员也能有说有笑,你就知道了,她无非也是一个俗人。”
“她的确不值一提,这些人全都不值一提。哦,我看到那位卢卡斯爵士正说得眉飞色舞,想必他正大谈特谈他的圣詹姆斯宫经历吧?没准他还会对公爵夫人说,可以引见她进入宫廷做客呢!”
“哈,”赫斯特太太笑了起来,“肯定是这样的,这真是太可笑了。”
彬格莱姐妹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将舞会中所有她们不喜欢的人尽皆讥讽了一遍,当然,那些人也并非全都是她们看不上眼的,包括那些能够勾起她们嫉妒心的人,也全都包含在她们的讥讽名单中,好在,她们也只能互相逗趣,此外并没有其他听众加入。她们讽刺卢卡斯爵士的话其实并没有说对,卢卡斯爵士虽然喜欢显示自己去过宫廷,但也不会不明白诺兰公爵夫人更是一位常常入宫的贵族夫人,他对她所说的话,无不是由衷的恭维,并没有一丝炫耀自己的意思。在这场舞会上,几乎人人都玩得很开心,只除了彬格莱姐妹。
彬格莱小姐一心想吸引斯宾赛先生的注意,但他却一支舞也没有请她跳过,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对她说过,凡是她站立或走动的地方,都看不到他的身影,而她对达西小姐心怀嫉妒之后,又听说他可能会娶的人其实是安妮·德·鲍尔小姐,这一打击也相当猛烈。在彬格莱小姐心中,假如斯宾赛先生难以到手,那么温斯顿先生也可以作为后备人选,可温斯顿先生早就对她爱搭不理了,也许一等他成了内瑟菲尔德的主人,就会立即对她下逐客令。还有一件令彬格莱小姐感到极不舒服的事,小农庄主的次子彼得·奥斯本原本是她的一个“追求者”,他在上次舞会时就对她十分殷勤,这次依旧不顾她的冷淡,请她跳了几支舞,可当曼丽·贝内特当众弹了一曲之后,他就去请那个书呆子跳舞了,而且,彬格莱小姐又把眼光投向大厅中央,看到小奥斯本在这一曲的舞伴还是曼丽,她的情绪就更加恶劣了。
赫斯特太太这时偏偏火上浇油:
“我看到那个小奥斯本又和书呆子跳了一曲,他可真是没有志向,就算不敢来请你,也可以去请贝内特家那个小寡妇嘛,在我看来,跟一个漂亮的寡妇跳舞,怎么说也会比跟一块丑陋的木头跳舞体面得多,瞧,她又走错了一个舞步!”
彬格莱小姐把她手里的那把扇子使劲地扇了起来。彼得·奥斯本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但就连彼得·奥斯本的殷勤都移向了别处,这对她可是沉重的打击。这当口,她又看见达西小姐和贝内特家的四小姐凯瑟琳·贝内特正坐在一张桌子旁,一边品啜着彬格莱先生为宾客们准备的上好的葡萄酒,一边十分亲密地说着话,这个情景也令她不适。
“哦,我真讨厌这个舞会!”彬格莱小姐说。
“我也不喜欢。不过这话可别让查尔斯听到了。”赫斯特太太补充说。
姐妹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光中分别表达了无数种对这次舞会的厌恶。于是,在大多数宾客都展开笑颜,都在欢快地跳舞或热切地交谈,就连一向不喜欢舞会的曼丽都露出了笑容时,其中却夹杂了彬格莱姐妹的两对冷冷的目光。当然,彬格莱先生并不知道他的两个姐妹竟如此诋毁他的舞会,他一向性格开朗,在享受到舞会的欢乐时,也往往会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快乐,有了这样的性格,哪怕在一些确实不够快乐的场合里,他也能比别人得到更多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