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如达西小姐所言,仁慈的上帝在收到了那么多针对斯宾赛先生的祈求之后,终于决定有所回应了,因为还不到午餐时间,就有一个邮差来到了彭伯利,送来一封安德鲁·温斯顿先生从美国寄给温斯顿小姐的信。达西小姐收下了信,因为温斯顿小姐在辞别彭伯利之前,就已经授权她可以拆看这封信,而她也知道,目前正住在内瑟菲尔德的温斯顿小姐本人,一定也收到了一封同样的信。拿到信,看到信封上温斯顿先生亲笔写下的地址,达西小姐就知道他还像原先那样平安,当然,对于这一点她也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不过这封信对于基蒂的意义更大,她立即就和基蒂一起,坐在窗下,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撕开蜡封,打开信纸,一句句地看了下去:
亲爱的杰西卡:
来信已收到,看到依旧是达西小姐抄录的那一份,我感到非常欣慰,这说明你和她相处得很好,请代我向她表示衷心的感谢,而你所询问的有关斯宾赛先生的情况,我终于可以怀着相当轻松和庆幸的心情写下这封回信了。斯宾赛先生虽然一度生命垂危,但在我提笔的时候,他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医生说,最严峻的时刻已经过去,对他而言,余下的就是好好休息,等待恢复。
我不知道伦敦为何传出斯宾赛先生的死讯,也许是军团里来过几位英国客人的原因,他们看到了他昏迷不醒时的状况,便推断他一定支持不住。但我们找了好几位医生,还有一位名叫安迪·休斯的当地神父也精通医术,他和印第安人也多有来往,帮助治疗过一些土著病人,对他们的草药和毒药也多少有些了解,经过休斯神父的诊断和治疗,斯宾赛体内的毒素已经基本消退了,他原本被毒液弄成乌青色的手臂也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血色,除了依旧体力不支外,他已经没有大碍,而且精神状况也很好,完全没有大脑受创或神经受损的迹象。现在他正安静地休息,考虑到这封回信的重要性,我在看到他伤情好转的此刻就迫不及待地动笔了,虽然我们回到英国还需一些时日,但我希望这个好消息能够给你和你的朋友们带去安慰。
我原打算等斯宾赛完全康复后再回英国,但他却等不及要回来,表示自己可以坐马车回到波士顿,然后躺在旅馆里一边休息一边等船票,等到上了船,他仍旧可以在船舱里休养,甚至说自己一定在还没有抵达英国时就会强壮得像从前一样了。他的归心似箭也感染了我,我也非常想念你,杰西卡,因此,等我寄出这封信时,就要去安排马车了,虽然行程比较仓促,但有了休斯神父的保证,我也就不担心斯宾赛的安危了,可以说,他是真的在康复,相信很快就能再次纵马奔驰了。
信就写到这里吧,我相信你和你的朋友已经得到了最重要的消息,伦敦社交界也会很快改变他们此前的误传,而我也要尽快去办理离开这里的事宜,希望能够尽快见到你。
爱你的哥哥安德鲁
温斯顿先生的信写得不长,但重要信息却写得清晰果断,这正是基蒂最盼望听到的结果,此刻,她的心一方面怦怦直跳,一方面又像落下了一块最大的石头,变得平静起来,在看到斯宾赛先生即将康复的消息时,有一抹快乐的微笑相当不经意地漾起在她的脸上,使她看上去格外俏丽动人。达西小姐很为基蒂高兴,同时也为温斯顿先生将要回国而喜悦,她握着基蒂的手,笑着说:
“看哪,你现在可以放心了,他们就要回来了,而且会完好如初!还有,他们现在很可能已经在船上了,不日就将抵达伦敦,只要踏上英国的土地,我们想见到他们,还不是很快的事吗?只要温斯顿先生一回到内瑟菲尔德,杰西卡一准会来信告诉我们,或许他一到伦敦就会派人给她带口信,那她就会更早得知他们回来的消息了。”
“你说得对,我不再为不知晓他的安危而担忧了,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而我也想马上给杰西卡写一封信,向她表示我的感谢,假使没有她,我可看不到这样的好消息。”
达西小姐立即表示赞同:
“请代我告诉她,我也很想念她,想念我们一起在彭伯利度过的那些美妙的日子。”
不过基蒂没能立即给温斯顿小姐写信,因为仆人们前来通报午餐时间到了。初冬的阳光透过又高又大的玻璃窗洒在彭伯利华美的餐厅里,这顿午餐就像伊丽莎白字条里简述的那样精致和丰盛,鲜嫩的牛肉,美妙的野味,香浓的奶酪,甜脆的水果等,配以可口的苹果酒,真是再诱人不过了。贝内特太太不断夸奖饭菜的水准,此外一点儿也不敢胡乱造次,达西先生微笑着,对岳母的小心谨慎表示了一定的赞赏,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自从他娶了这位太太的二女儿,她从前那些不顾场合胡言乱语的毛病就有了很大的收敛,尽管他偶尔也会从别人口中听到一些她的不得体的言论,但只要有他在场的时候,她就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不成体统了。伊丽莎白最是个自尊心强的年轻夫人,母亲的这些改变也令她十分宽心,她曾经还担心过,若是请母亲到彭伯利来做客,兴许又会勾起丈夫从前看不起她的娘家的旧想法,但母亲和妹妹们如今已在彭伯利吃过许多次饭了,而且没有一次说出过让她丢脸的话,这一点,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就餐过程中,达西小姐提及了温斯顿小姐的来信,宣读了来自最可靠人物的第一手消息。得知斯宾赛先生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并且他和温斯顿先生很可能已经踏上了归程,餐桌前的人都感到很高兴。伊丽莎白不由自主地向基蒂望去,看到她低垂着眼,神情平静,往日时不时弥漫在脸上的一抹忧虑此时已经烟消云散。曼丽和贝内特太太不知道其他人已经或多或少了解到的有关基蒂和斯宾赛先生的事,她们是座中只把这个消息当成新闻的两个人,贝内特太太想的是等那两位先生回来了,该如何让基蒂和曼丽再去获得他们的好感,她甚至已经在认真盘算了,而曼丽想到的则是另外一回事,她说:
“美洲既然如此危险,美国也并不是一个拥有足够文明的新国家,我真想不明白,为什么像斯宾赛先生和温斯顿先生这样的绅士,还要到那个蛮荒的地方去?”
达西小姐回答说:
“温斯顿先生在那里有生意,他已经往返美洲和英国很多次了,这使他在很多方面都更加见多识广。至于斯宾赛先生,我想他是因为喜欢美洲辽阔的风景,才会受到吸引去那里旅行的吧。不管怎么说,他们是我们的朋友,我很高兴他们安然无恙,并且就要回国了。”
“哦,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很高兴,”贝内特太太也忍不住加入了闲谈,这时她叹了一口气,“假如不是我的好老爷不幸去世了,温斯顿先生回来之后,就会是我们家一个固定又可敬的新邻居了,斯宾赛先生自然也会常到内瑟菲尔德来做客……”
贝内特太太的感叹固然是冲着为基基和曼丽着想才发出的,但她的一句话,把原本相当愉快的一桌人的心情瞬间扭转到了另一个方向。想起已故的贝内特先生,伊丽莎白、基蒂和曼丽都免不了心里黯然,达西先生想到妻子的心情,也不免又替她难过了一回,达西小姐见到自己喜爱的嫂子和好朋友勾起了伤心事,同样也为她们感到难过,一时间,席间无话。到最后,还是达西先生打破了沉默,他说:
“不管怎么说,温斯顿先生和斯宾赛先生能够平安回来,都是一桩令人欣慰的事。乔治安娜,假如你要给温斯顿小姐写信的话,请代我向她问好,并告诉她,彭伯利随时欢迎她和她哥哥以及斯宾赛先生来访。”
“哦,基蒂正准备给她写信,我们可以请她代为转达。怎么样,基蒂?”达西小姐对她的哥哥微笑了一下,又转向了基蒂。
“当然。”基蒂说。
贝内特太太又高兴了起来,她正想发出“达西先生,你真是太体贴了”的奉承时,看见伊丽莎白正望着她,便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心里相当难得地盘算起这话是否得体来,然后她就觉得这种感叹似乎不应由她发出。但不管怎样,听到达西先生刚才说的话,贝内特太太不由地想到,如果温斯顿先生和斯宾赛先生有一天竟来到了彭伯利,那可就是基蒂的福气了,曼丽虽说不漂亮,但谁又能保证一向最爱读书的她不会赢得某位绅士的青睐呢?
对于基蒂来说,自打看到温斯顿先生的信,她的心就沉浸在一片欢欣之中,这种轻松愉悦的感觉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始终未曾有过的。此刻,她所需要的就是等待,她相信只要斯宾赛先生回到了英国,而他的身体也已复原,纵然他和她之间还会隔着一段距离,但相见也只是个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