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历史与现实两个方面预测敌情,洞若观火,根据这一预测,他采取以静制动的办法“专守一静字法”,对付太平军,取得了胜利。
以败为师
领导者的一生不会总是一帆风顺的,只要干事,就有可能出错。出错不要紧,关键是要善于以失败为师,从失败的教训中获取经验,作为今后进取的动力。有人说,领导者知错、改错,但是不认错。这不能囊括一切领导者。曾国藩与人不同的是他知错、改错,也认错。他以败为师,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古人强调:知己知彼。知己,首先就是要指挥者、领导者要认识自己,看到自己的长处与短处,从而扬长避短,发挥自己的才具,去取得事业的辉煌。在这方面,曾国藩既有知人之明,更有知己之明。1859年10月18日他写信给胡林翼,对自己的长短处作了解释。他说:
国藩去岁初出,本奉谕旨指拨萧、张二军归此调度。今萧、张不来,各营皆杂凑,勉合成军,实难深恃。来教“分制援贼,包打胜仗”等语,无乃期许过奢。鄙人教练之才,非战阵之才也。守黄梅、守石牌或可竭力任之,拒援贼则敬谢不敏。人贵自知,不敢不确陈其短耳。
1858年6月曾国藩复出,次年5月,朝廷要他带萧俊臣、张凯运两军。但一支在广东,一支在广西,没有回到江西。1859年5月以后,他所带的军队是李申夫、唐义渠等,战斗力不很强。当时曾国藩和胡林翼等在湖北商量四路出兵皖中。胡林翼来信,认为曾国藩可以自己带一路,“分制援贼,包打胜仗”。对这一“恭维”,曾国藩没有沾沾自喜,而是能够冷静对待,强调自己是“教练之才”,而非“战阵之才”。
这一认识,并非一开始曾国藩就有的,而是在实践中逐渐发现的。1854年1月,曾国藩帅湘军由衡阳出发,以安天下。一切顺利,来到靖港。靖港,位于湖南省长沙市湘江下游西岸,距离长沙城区约为30公里,今属望城县。原名芦江,唐朝大将李靖曾在此驻军,因其治军有方,从不骚扰百姓,故后人将此地改名为靖港。靖港镇自古水运发达,交通方便,为三湘物资集散的繁荣商埠,美名“小汉口”。靖港曾为湖南四大米市之一,又是省内淮盐主要经销口岸之一,商贾云集,市场活跃,为境内第一繁荣集镇。
靖港是古代军事要地,1854年3月、4月曾国藩率领的湘军水师与石贞祥率领的太平军在这里激战。这次战斗,是曾国藩亲自指挥的第一战,而且是败仗。当时,太平军正在进攻长沙、湘潭等地。曾国藩所训练的湘军分陆军和水师,总计1.7万人,分为几股与太平军作战。3月24日、25日,曾国藩带领水师各营驶赴靖港,轮番进攻,取得小胜。4月2日,他考虑到太平军要增援长沙,为了阻止太平军的增援,曾国藩亲率大小战船四十余只,陆勇八百人,驰赴靖港上游二十里的白沙洲,相机进剿。正午时分,突发西南风,水流加速,战船顺风驶到靖港,无法停留,太平军迎头开炮,击中哨船头桅,水师收帆转移到靖港对岸的铜官渚。这次战斗曾国藩损失惨重,他觉得有负生平之志,投水自杀,被下级救起。
这次战役之所以失败,主要原因是主帅轻敌,指挥失方。曾国藩军队本来数量就少,而进入战场后,兵力分散,一部分在宁乡、一部分在湘潭、一部分在长沙、一部分在靖港。而且当时在靖港的军队总数不到两千人,组建不久,训练未精,纪律不明。曾国藩急于打援,没有研究当时的天气变化、也没有像他后来所说的留有“预留之气”,呼啦啦一拥而上,遇到情况紧急,自己堵挤自己,施展不开,遭遇失败。事后,他总结经验说:“惟初二日靖港水勇溃败,实由微臣调度乖方”,“微臣自憾虚有讨贼之志,毫无用兵之才,孤愤有余,智略不足,仰累圣主知人之明,请旨将臣交部从重治罪,以示大公。”用“调度乖方”来总结是再好不过的。
同年12月12日,曾国藩水师在湖口遭到太平军的沉重打击,也是“调度乖方”的结果。当时太平军将领林启荣镇守九江、石达开等在湖口,曾国藩采取“越寨攻敌”的办法,越过九江,直指湖口。这次战役,曾国藩在上给皇帝的奏章中是这样记述的:
是夜三更,该逆复用小划三四十号攒入老营,烧我船只,两岸贼匪数千,火箭喷筒,迷乱施放,呼声震大。我军以内河百馀小船未归,无以御之,被焚大战船号,小者数号,杂色坐船三驶,李孟群、彭玉麟不能禁止。次日,悉回九江大营。
这次战役中,曾国藩的坐船也被太平军拖走,很多机要文件遭到遗失。曾国藩觉得无颜面对北京的皇帝,再一次投水。这次战役是湘军由进攻转为防守的一个转折点。从此湘军水师分为外江、内湖(或内河)两支,而且战斗力严重削弱。特别是内湖水师,船单力薄,深陷太平军的包围之中,随时都有可能被消灭。湖口之败后,湘军一直处于低潮阶段,直到1857年情况才稍微好转。湖口之败,曾国藩坦诚承担责任,他说:
当时越九江而下攻湖口之策,故发于国藩,定于罗君罗山、刘君孟容二人,事败之后或深咎此策之失,且专归罪于刘君者,非事实也。
湖口之败,研究其原因,我认为主要还是指挥失误造成,即指挥员没有很好地控制军队进攻的速度。军队进攻的速度倘若失控,就容易被敌人利用。而这个速度需要总指挥去控制。曾国藩就是没有控制好这个速度,所以招致失败。湘军从年初打到年尾,除了靖港、岳州等几次失败,总的形势是节节胜利,一年扫清湖南全境、攻克武汉三镇、田家镇大捷等,一路顺风。胜利冲昏了头脑,湘军中弥漫了一种“胜利之气”,以为太平军好打,产生轻敌之心、速胜之志。白天,水师与太平军作战,在小胜后,萧捷三、段莹器、孙昌国等,想迅速清除鄱湖以内的太平军,率领“轻便之舟,勇锐之士”,长龙、三板一百二十馀号,乘胜追击,直到姑塘以上,晚上也没有回到大本营。这就给了太平军以可乘之机。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杜牧《题乌江亭》)失败并不可怕。曾国藩早期的这几次失败,让他清醒,让他明白。他不是一个擅长“战阵”的人领导者,而是一个擅长“教练”的领导者。所谓“教练之才”,其实就是统帅之才,是帅才。从此他不再亲自指挥具体的战斗,一心只做自己的“教练”了。在战略战术上,更加注重规划长远,注重稳重平实,不再冒险轻进。“以是不敢壹意进取,而存一防守之志。”而防守则“总以深沟高垒,能自固守为主”。不亲临前线指挥打仗,稳坐大本营,用毛笔指挥,用书信调度,最后打败了全盛时期拥有六十万军队的洪秀全。
以敌为师
电视连续剧《贞观长歌》,描写唐太宗李世民贞观之治,展现了一个伟大时代的风云变革。李世民有一句台词,颇有哲学意味。他说:太子没有好老师,什么是好老师,敌人!敌人才是最好的老师。这是值得玩味的话。一个善于以敌人为师的人,是最有能力击败敌人的。以敌为师,就是要研究敌人,了解敌人,把握敌人的工作特点,工作思路。搞清楚敌人在想什么?做什么?怎么做的?才可以找到击败对手的弱点。曾国藩善于分析对手的战略战术,善于分析对手的作战意图,并从而作出相应的正确决策。1860年春,李秀成导演了一场气势宏伟的大剧。他率领一支雄师猛攻浙江省城杭州。杭州岌岌可危,求援信雪片式的飞往江南大营。这个时候,和春、张国粱等再也坐不住了,派出重兵救援杭州。
重兵被调出来后,李秀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即回攻江南大营,并且一举攻破之。江南大营于1853年4月建立,为清军在南京城外的一支重兵,是咸丰皇帝的重要依靠,虽然没有多大作为,但是毕竟是一颗钉子,死死钉在太平天国的首都旁边,让洪秀全睡不好觉,吃不好饭。至此,终于大功告成,洪秀全可以安安稳稳在南京城里当他的天王了。李秀成在这里采取的一个重要的战略就是声东击西,攻打外围中极其重要的城市,以蒙蔽对手的心智,将真实要进攻目标地的对手牵引出来,然后一举击溃,取得战争的胜利。这一智谋在中国古代战争中是常常使用的,但像李秀成这样运用的好和成功的并不多见。对这次战役,曾国藩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学习,掌握了其特点,并且能够用以指导其战略战术的指挥。
攻破江南大营之后,李秀成、陈玉成将战略眼光转向安庆。当时曾国藩的军队已经对安庆成实施了重点包围。曾国荃率领的吉字营像一颗钉子一样牢牢钉在集贤关一带,修筑深沟长壕,逐渐形成了全包围。安庆是曾国藩与洪秀全必争之地。李秀成、陈玉成积极筹划后,兵分四路于1860年底至次年春西进,其中江北一路由陈玉成率领,主要进攻英山、霍山,直扑武昌;江南三路,分别由李秀成、黄文金、古贤隆等率领,进攻浮梁、景德,鄱阳、都昌,彭泽、湖口,声势浩大,但是对于太平军的这种进攻,曾国藩一眼就看穿了。他指出:
群贼分路上犯,其意无非援救安庆。无论武汉幸而保全,贼必以全力回扑安庆围师;即不幸而武汉疏失,贼亦必以小支牵缀武昌,而以大支回扑安庆,或竟弃鄂不顾。去年之弃浙江解金陵之围,乃贼中得意之笔。今年抄写前文无疑也。无论武汉之或保或否;总以狗逆回扑安庆时,官军之能守不能守以定乾坤之能转不能转。安庆之濠墙能守,则武昌虽失,必复为希庵所克,是乾坤有转机也。安庆之濠墙不能守,则武昌虽无恙,贼之气焰复振,是乾坤无转机也。弟等一军关系天地剥复之机,无以武汉有疏而遽为震摇,须待狗逆回扑,坚守之后再定主意。
曾国藩在这里对太平军的分析是非常正确的。太平军的真实意图,就是要救援安庆。随着战事的进行,太平军在菱湖中部建设了19座堡垒,对曾国荃施行反包围。针对太平军的真实意图,曾国藩制定了坚守安庆的策略。那就是坚决不分兵,集中优势兵力对付来犯之敌。这一战略思想的来源就是对李秀成战略思想的分析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