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挥众人智慧,集思广益是曾国藩重要的领导术。一个人不管有多大的能耐,终归只是一个人。如果做点小生意,一个人拳打脚踢,忙里忙外,自然是可以的;但倘若是一个团体,一个组织,领导者仍然以小生意人的意识去思考、决策,大包大揽,即使拳打脚踢,也难以有大的作为。特别是像干曾国藩那样的大事业,必然是集中众人智慧的结果。曾国藩说:
大厦非一木所支,宏业以众智而成。苟其群贤毕集,肝胆共明,虽金石而可穿,夫何艰之不济!
高楼大厦不是一根独木构建的,宏大事业需要集中众人的智慧。有了众人的智慧,不论什么艰难险阻都可以克服。因此他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注重人才的广泛罗集。而在具体领导实践中,他从组织结构到决策制定,都注重发挥众人的积极作用。组织上做到分权配合,决策上做到缜密商量。他总结说:“于军事则赖诸将之匡扶,于吏事则资众贤之赞助。”明确指出自己军事、吏事都是依赖各位将领与各位贤才,而不是他一个人的力量。他说:
至于集思广益,本非易事,而施之于会城之内,尤易为人欺蔽。日之抵吾门者,或上书献策,或面陈机宜,大抵不出尊书三端之外,抑所谓阳娇者也。然因此而尽费吐握之风,则又不可。要当内持定见,而六辔在手;外广延纳,而万流赴壑,乃为尽善。我思古人,殆应如此,而区区则未逮矣。
1853年,曾国藩在长沙协助省政府办理军务,很多人就上门给他提建议。他们的建议主要是抓教育、强保甲、立文案。这是一些常规性的工作,缺乏真知灼见与创建性见解。曾国藩强调,真正做到集思广益,领导者看待事物、分析问题、决策问题,必须有自己的思想、主见,不被别人左右。这就好比是驾车的,手里抓住缰绳,才能保持正确的方向。要是为别人左右,定会进入误区。可见,曾国藩集思众议也是有原则的。只有这样,才能广泛吸纳别人的意见,像万千细流流入深渊。
分权术
分权就是按照一定的制度设计,将权力分配到各个层级,主要领导不统包统揽。
湘军的营制是当时最先进的分权组织结构,蒋方震、蔡锷等对此非常推崇。营是湘军的主体组织,一个营500人,由作战人员与长夫(后勤人员)组成。营官拥有“威权”、利权。威权就是行使政令的权力,拥有对于下级军官与士兵的处罚权;利权,就是后勤权,钱财物由营官统一负责派发。在营官权力配置上,“每营必须择一营官,必划然分出营数,此时即将全数交付与他”;“一营之权,全付营官,统领不为遥制;一军之权,全付统领,大帅不为遥制。”营官拥有“生杀予夺”大权。湘军的营是独立的作战体,除了制度设计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军队招募由营官负责,招兵之前,确定营官再由营官去挑选兵勇。这种做法,使士兵对营官充分信任,且有依赖感,其独立作战能力更强。
这一制度设计有两个鲜明的特点。一是具有完整的独立性,实现了事权高度归一。所谓事权归一,就是所要做的事情和完成该事情所需要的权力的统一。湘军各级指挥官,都有独立指挥、独立决策的权力。
这一特点,使各个分立的组织能够结合实际形势作出正确的决策,充分发挥他们各自的优势,调动各级指挥者的积极性;消除了地域广阔、部队分散、交通通讯等不利环境条件可能造成的高层决策失误;各个指挥官能够独立面对形势,作出决策,或者随机应变,实现统帅的决策;也便于整合裁撤,当一营“师老兵疲”,或者出现“哗变”等情况,或者营官因故离开的时候,可以立即裁撤,不会影响整体。对未来形势可能发生的变化的认识,需要建立相应的权力机制。二是具有科学的预测性,做到未雨绸缪。领导者要善于预测事物发展的未来趋势,并相应建立科学的预防机制。曾国藩认为:“(太平军)此后必成流贼,股数甚多,吾须分股与之相逐。”流寇的特点是股数很多,对付的办法就是“分股与之相逐”。平时不分股,临时再分,一方面各股领导者没有指挥经验,难以应对;另一方面,临时分股,未必不出现错误,“临阵始分股逐贼,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矣”。早作打算,就会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临阵磨枪,手忙脚乱。
分权是一种好的做法,但是也不见得被所有人理解与采纳。像王鑫就不听他的这一套。开始他们两人商量好,一起招兵,一起东征,可是当王招募了2000勇后,曾国藩的调度、指挥就不灵了。曾国藩要求他建立分权组织,将2000人分为四营,各营安排一个营官,以达到“分之,则各有专职;合之,则联为一气”的目的。对于曾国藩的要求,王鑫置之不理,不仅如此,还误解曾国藩要分他的权,给曾国藩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两人为此闹翻。李元度也是这样的,平江勇不论多寡,都由他一个人指挥。
按照现代管理科学的研究,一个领导者管理的人员是有限的,超过了一定的限制就是难以面面俱到。曾国藩虽然不懂得现代管理理论,但是他的做法契合了现代管理理论。他在谈到王鑫的做法时指出:
璞山之勇,非必欲分其权也,以二三千人,实非一人所能了。而弟于各营,皆令其不得过五百人,例须画一整齐。故择石、韩、青与璞最亲者,外判四营,中实一气,皆璞山可自为政者也。璞山不谅我苦心,但求乞病归山,弟将何从置辨?且军中定例,如派何营出队,何路进兵,何起专攻何城,何起分剿何股,均由主帅定计,营务处发令。即杀一人,赏一人,亦由主帅专之。璞山之志趣于此等处,盖不欲受人节制也。弟恐勉强节制,或致临事龃龉,故不带之同行。
战争具有不确定性,需要根据战场的客观实际来作出决定。营官是最前线的指挥员,临阵指挥具有及时性、临变性、方便性等特征。如果事事等待最高领导者来决定,往往会贻误战机,造成不应该的损失。有些领导者喜欢大小事包揽,属于婆婆型领导者,好像只有自己亲自做了,才是可靠的,别人做,是不放心的。历史上这样的领导者很多,像秦始皇,他每天要看几十斤的公文,什么事都管,结果累得要死。等到他儿子来管理国家的时候,发现根本没有父亲那样的能力、精神,干脆就不闻不问,耍他的去了。领导者要想自己轻松一些最好还是分权好。由此可见,曾国藩对于分权制度的重要性的看重。
“复制湘军”,是曾国藩分权领导艺术的一大手笔、大气魄、大胸怀。有人认为,曾国藩组建淮军是为了替代湘军,目的是为了自保,不被清朝政府所抛弃。这种想法除政治上的幼稚外,就是对曾国藩这个人缺乏真正的认识与了解,对曾国藩分权缺乏认识。
1860年初,曾国藩就有一个想法,要在扬州建立水师,他向朝廷推荐李鸿章去办这件事。扬州在苏北,靠近安徽,他认为李鸿章去是最合适的,但最后去的是黄翼升,湘军的一名水军战将。1861年,安庆收复后,朝廷对曾国藩的倚重迅速加强,信任度也随之显著提高。这个时候,朝野对曾国藩寄予的希望也更高了。朝廷采纳一些人的建议,提出由镇江、嘉庆以及杭州两面进攻金陵的计谋,要求曾国藩实施。江苏人对他的期望更高、更大,上海绅士界不断派遣有名望的人士来安庆求援。作为两江总督,守土是他的本职工作,但是自上任以来,他还没有发一兵一卒到江苏境内,他感到深深的自责。上海是中国开放较早的城市,外国人在上海有兵、有民、有生意,民族商业发展得比较好,“为苏、杭及外国财货所聚,每月可得厘捐六十万金,实为天下膏腴”。江南大营被攻破后,太平军加强了对江苏、浙江的进攻,新占领江苏苏州、松江、常州、常熟等地,浙江除了湖州、严州等极少数地方,大部分都囊括手中。随着外国侵略者加入镇压太平军的行列,太平军进攻上海是迟早的事情。因此,如何保护好这一完善之地,已经成为曾国藩思考的重要问题。
按照曾国藩最初的想法,是要曾国荃带8000人去上海的。曾国荃是较早提出要曾国藩派人去上海的人之一。早在1861年9月,曾国荃就提出上海渴望湘军,需要湘军前去保护,而且上海还可以筹措大量军饷。要求曾国藩“绸缪于未雨,防患于未然,不可不深图,不可不早虑,伏祈酌量,迅赐施行为祝。”(《曾国荃全集》岳麓书社第五册第113页)一般的领导艺术是谁提出一个好的建议,往往就派谁去实施这个建议。正是按照这一要求,曾国藩决定派曾国荃去。可是,真正决策的时候,曾国荃不愿意去上海。曾国荃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金陵,太平军的老巢。
在这种情况下,曾国藩转派李鸿章去。李鸿章1859年到曾国藩幕府,给老师出谋划策,对他的才华曾国藩是很赏识的。1860年即推荐他担任道员。要他去上海,曾国藩是很放心的,但是李鸿章手里没有兵勇,必须另起炉灶。曾国藩统帅的主要部队是湘军,是湖南人,将军是湖南人多,勇也是湖南人多。鲍超虽然是四川人,但是,一直在他的调度掌控之中,然而李鸿章组织淮军则不同,基本上脱离湘军的组织管理,与湘军“分庭抗礼”。中国自古以来,这样的情况还没有过,也没有人做得到。谁不愿意掌控权力,谁愿意将自己的权威划分出去呢?谁愿意组织一支队伍来替代自己呢?没有人会这么做,但是曾国藩做了。
复制湘军,建立淮军,这样的分权做法,对于领导者来说是一个严格的考验,需要领导者具有高尚的情操、宽广的胸怀以及以天下大局为重的理念,需要领导者对分出去领导者的充分信任。缺乏信任,缺乏大局意识,缺乏宽广胸怀,这是无法做到的,也不会去做的。因为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建立“子公司”,而是建立一个“新公司”,而且这个新公司以后可能取代“旧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