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踏水寻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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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新)

初六,卯初二刻,东门码头南二里竹林

天才蒙蒙亮,江面笼罩在浓重的晨雾之中,几丈之外就被大雾阻隔视线,迷蒙一片。此时江面一片平静,或许大家都不想在这样的天气里下水找不快。

但此刻竹林里人影攒动,窸窸窣窣。

镊子王脸色阴沉,面露疑色。已经到了约定时间,人怎么还不来?他有些焦急地原地踱步。

他带本的伙计不多,也是为了隐蔽行事,带的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肯定不会……莫不是日人那边出什么差错了……

正想挥手撤退之际,江面突然有了什么动静。

浓雾之中似乎有一个黑点由远及近,悄无声息但堂而皇之地靠近竹林,他揉揉眼睛,使劲眯上,又靠江边走了几步,想看清来的是谁。

只见黑点越来越近,破开浓雾之后,看到是一个蓑衣渔翁撑着竹排靠近。镊子王嘴里低骂一句,刚想让伙计把那渔翁赶走,却陡然脸色霎变,一瞬间仿佛看清了什么,嘴角僵硬,身子就像被固定住,不敢动弹。

身后的伙计看不见自家师祖的表情,只觉他动作一滞,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忍不住想往前走。镊子王忙一摆手,做出不要动的手势,制止伙计的行动。

他艰难咽一下口水,开口冲那渔翁喊道:“无冤无仇,何苦相犯?”

那渔翁没说话,也停下撑竹竿的动作,让细竹排借余势顺水流慢慢靠近岸边,默默站在上边。

镊子王舔舔嘴唇,脚步偷偷往回退几步,只见细竹排渐渐靠岸。忽然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竹排上的渔翁就生生消失在众人眼前。江水依旧平静,除了几百根细竹枝散落漂在江面,荡漾起的细细涟漪之外,再无其他。

镊子王瞳孔骤然放大,心跳突漏一拍。他猛地回身,推倒一个伙计,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最原始的恐惧和颤抖:“跑!”他嘶吼道。

他往回才迈开一条腿,“哗啦”水声在身后响起,一股浓重的鱼腥味飘到鼻尖,忍不住往后看一眼,一个干瘪的人形披着湿淋淋往下淌水的蓑衣出现在他刚才站过的地方。仿佛是察觉到镊子王目光,蓑衣人抬起头,铜铃般大的眼睛与他对视,镊子王脚下一软,像撞鬼一样,几乎站不住,战战兢兢,陷入魔障,也不跑了。

鱼鬼裂开嘴,露出发黄变黑的牙齿,从气管发出“咯咯”怪笑,向他缓缓伸出一只手,皮肤发黑,手指枯瘦如木柴。一转眼,鱼鬼闪身到镊子王面前,左手食指好似一节木棍,点在他的心脏处,镊子王僵硬地低下头看那只手,瞳孔已经涣散如同一个死人。

“咯咯……”

那怪笑又萦绕在这浓雾未散的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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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四,酉正,翠绿楼

“若我们要自己动手,定要走水路,若要走水路,必然逃不过水帮的眼线,当时候就算冯老大有心隐瞒,怕也瞒不住了……”

“你们今天既然有胆子劫她的货,难道还想着事后能陪个罪就相安无事?现在你坐在这里,就代表已经和水帮一刀两断。”

“唉,现在她不在,我们能计谋行事,她回来后我们可怎么办?”

“不够胆子便走,何必贪心又没胆?”

“你莫讽刺我,你个愣头青,到时候就是求爹喊娘也没得用。”

“……”

“够了!”一声断喝将双方的嚣张气焰压下,冯坤喝完最后一口茶水,挠挠油腻腻的后脑勺,不耐烦道,“莫吵了,吴公子说得对,上了船就没有退路,姚老板想清楚咱们就可以散了。”

“我,我当然想清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就行,”冯坤烦躁地站起来抓虱子,“初六卯初二刻,东门码头南二里竹林,多带些人手。你们担心东窗事发,咱们就去把房子拆了,恁她再厉害,总也怼不过我们几个。”

“您是说……”

“我说得很清楚了,”冯坤拔腿往外走,“把水帮一锅端了吧……我该去訾洲洗个澡了……”他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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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东门码头的竹林,怎么改了?”吴公子拿过字条,看一遍后皱皱眉头,点燃烧掉。

火光融融,照亮了旁边章太爷半张苍老的脸。

“就是这样,您老人家好好告病在家吧,这几天也别出去了,我可差了不少人帮您看家护院呢。”吴公子回过头,对章太爷笑道。

“你……”章太爷怒目圆瞪,想说些什么,突然气急攻心,猛烈地咳嗽起来,肺部就像扎破的风箱,“呼哧呼哧”直喘,再也说不出半句话,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吴公子看。

“看我也没用啊。”吴公子一摊手作无奈状,又拍拍章太爷的肩膀,弯腰劝道,“您老身体不好就安静养病吧,我们年轻人的事情,就不要管了,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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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卯初三刻,东门码头南二里竹林

花姐嚼着一颗槟榔,低头对后面的人说:“回克吧,看来镊子王今天是不来了。”手下点点头,扶着花姐离开。

“哎呦,也不晓得码头那边怎样了……”她摇着手帕往回走。

与此同时,张镖师拧断了最后一个水帮船夫的脖子,把那人的身体翻入江中,再往上压一块大石头,算是入土。

花姐用手帕捂着鼻子,踮着三寸金莲嫌弃地走近码头。

“都干净了吗?”她问。

一旁的冯老大就着江水清洗沾满鲜血的手,碧绿的江水被血红氤氲开,“水帮家大业大,哪是一时半会儿杀得尽的。今日我们左不过拿下一个码头,事分先后,我让诸位留下各自的二当家分头行动也是这个道理。”

那边姚骢也刚洗干净他的砍刀,收刀入鞘,走过来:“镊子王呢?”

“谁知道,”花姐耸耸肩,“要么死了,要么变卦了,左右不过死。”

姚骢大拇指抚摸砍刀的刀柄,低头默默说:“我今日豁出去了,若是他丫的给我添乱,刀不留情。”

冯坤瞄一眼他的砍刀,不动声色道:“吴公子说他不擅此类,现在他热闹也该看够,该出来了……”

话音方落,就看到一个英挺的身影从远处走路,西装革履洋气十足,边走边鼓掌,道:“精彩,精彩,我今日才算见识了诸位的过人之处。”

见众人不理会他,他也不恼,晃晃手让下人把一个麻袋抬来,“方才我去江边散步,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东西,想是诸位会有兴趣。”

下人把一个长条麻袋抬到众人眼前,众人都皱起眉头。从这形状看,里面无论如何都是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但里边是谁,大家心里早有猜测,却不肯确定。

张镖师用刀尖挑开麻袋一角,露出一个死不瞑目的头颅——镊子王。他的眼睛依然睁得很大,眼中瞳孔涣散,但脸上惊恐的表情还在,仿佛死前经过了什么恐怖无比的事情。

众人神色凝重,吴公子后退一步审视众人,冷笑道:“刚死不久,捡到时身子还热乎着。他的死,我相信诸位都清楚这意味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眼光锐利如剑,“他被出卖了,被我们之中某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