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雪域神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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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幽灵符号 (1)

我在空中沮丧地飞着,脑中都是关于罗丝的回忆,挥之不去。约莫到了下半夜,天边的淡蓝色已经退去,只剩下黑暗与我们同行。为了省油,我们早已把机前灯熄灭了,只有仪表盘上幽蓝的光在我们脸上留下散淡的光影。

张乐平知道我心绪不好,一直在前面引路。我的身旁,巴桑大概累着了,早已鼾声如雷,这鼾声倒驱除了我不少寂寞和悲伤。我不经意地一扭头间,忽而发现,“鲨鱼”的右翼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在无声地飞着!

我怀疑自己看错了,忙推了油门杆,发动机轰鸣着冲了上去,机前灯“啪啦”打亮,灯光所照,却是一架弹痕累累的伊尔-2歼击机!那机号我再熟悉不过了,正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维克多的战斗机!我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这架幽灵机的每次出现都会有事发生,它就跟死神一样带走了一个又一个飞行员的生命!

张乐平也发现了这架幽灵机,“红色男爵”在空中振翅爬升,和“鲨鱼”一前一后拦截它。幽灵机忽地掀起左翼,如刀片一样从我们中间切过,直冲向上空无尽的黑暗之中,高超的飞行技巧令我瞠目结舌——这一个“左翼斩”怕是罗丝也做不到这样完美啊!

“李哥,要不要攻击,这家伙邪门,怎么在我旁边飞了这么久,我也没发现!”张乐平在对讲机里说道。

“先不要攻击,它可能是一架幽灵机!”我拉动操控杆,向空中追击,想看看幽灵机的座机舱中是否有人。

幽灵机在空中不疾不徐地飞着,和我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然而我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它。那时,我不禁赌了一口气,老子还真不信这个邪,追不上你,还躲不过你?!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罗丝在空中翻腾的飞行技巧,心一横,猛拉操控杆,“红色男爵”的机头向下以四十五度俯冲,跟着扭麻花一样,不断地翻腾着机身,与幽灵机拉开距离。

果真如我所料,幽灵机如附骨之蛆一样主动追了上来,就在它距离我二十来米时,我一推油门,同时拉了操控杆,“红色男爵”在空中一个大回旋,几乎是擦着幽灵机而过,“哧哧——”“红色男爵”的右翼和幽灵机的左翼相碰,耀出一连串的火花。

在双机相碰的一刹那,我看到幽灵机的座机舱内坐着一个人,一个毛烘烘的人!他披着白猴皮,戴着头盔,一双蓝灰色的眼睛也正看向我,仪表盘上幽蓝的光打在他惊诧的脸上,我一下子认出他来——维克多!

原来,他一直都活着!原来,我以前从幽灵机中看到的毛烘烘的东西,不过是他披着的一张白猴皮!

“幽灵机”没有再故作神秘,缓缓向我靠拢了过来,“红色男爵”的敌我识别器闪了几下,维克多似乎在调试频率,很快,我听到了他那久违的生硬的国语:“Mr.Li,你长大了,我很高兴!那一天,我在玉龙雪山的悬崖上升空,不幸遭遇了闪电闷雷,机翼被敲去了一块,幸好,我迫降成功,一条命保住了。但莽莽雪野,我腹中空空,怎么活呢?恰好,几只白猴在四处跑动,似乎对飞机这个大家伙很感兴趣,我等它们接近了,猛地扫了一梭子子弹,那些白猴就死伤了一片。我将白猴的皮做了衣衫,白猴的肉做了食物,在山上修好了战斗机!

“后来,我的飞机又升空了!我从你的村庄上空掠过,是想告诉你们,我维克多还活着!我在空中不知飞了多久,汽油越来越少!上帝保佑,我在中途遭遇两架零式日机,我将它们统统击落了,一架日机坠落在林子里,我就迫降了,补给了一下。然而,等我悄悄飞回苏联时,却发现我已经被人立了丰碑,丰碑上刻着我和那些死去的战友的名字!我忽然觉得无比地惭愧,战友都死了,我何必活着回来?我应该战死在沙场的!

“我在我的‘坟墓’旁租了一间木屋,过了段守墓人的日子,后来我的灵魂越来越不安,我必须为那些死去的战友复仇,击落一架敌机——是一架!1941的冬天,美国珍珠港遭遇日本人的偷袭,那个冬天格外的冷,我披着白猴皮带着一些干粮就离开了自己的‘坟墓’,以一个死人的身份走向西伯利亚沙漠——那里降落着曾经带给我荣耀的伊尔-2战斗机!我开着战斗机,游走在零式日机时常出现的一些航路上伏击,击落了不少落单的日机,它们的零件和汽油也给我补给了一年多。

“后来,我从广播上听说了美国总统罗斯福的命令——‘不惜任何代价,开通到中国的路’,我义无反顾地奔赴到了驼峰,暗下为一些中美飞机护航、导航。我将你们的机号都牢记在心,常常以幽灵机的身份出现,带你们走出积雨云!其实,我早就知道你——Mr.Li,我的救命恩人也成了一名出色的飞行员,这使我很欣慰。我本来不想让你们知道我的存在,但还是被你看到了。”维克多的声音里有某种感染力,有几次我的心弦都被触动了,他拥有怎样强大的内心,促使他在茫茫长空坚持了这么多日子啊,我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莫大的敬佩。

我忽而想起了什么,问他:“维克多,你还记得那架14号运输机吗?”

“怎么不记得?”维克多陷入了回忆之中,“那天,14号的机长和副机长不知怎么回事,把运输机开进了那么明显的积雨云,我忙钻进去,想导航,然而它却在空中跌落——我怀疑机长和副机长都染上了空中综合征,看到了什么不该去看的东西,致使飞机失衡!”

我想起那天的情形,当时我还跟着“幽灵机”进了积雨云,却不知赵小虎就被困在里面!

维克多忽而说:“Mr.Li,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西藏吗?”

“你是要保护我?”我问。

“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战斗机飞行员,我无法知道你的行踪,这次与你相遇纯属巧合。我是跟踪了十几架纳粹战斗机而来的!”维克多压低了声音说,“这些战斗机是从日本人的基地密支那飞到这里的,他们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纳粹战斗机?十几架?”我回想在那个基地遭遇的一切,当时并没有看到飞机出现,“它们往哪里飞了?”

“我们现在飞的航路,正是它们刚刚飞过的!”维克多的话令我大吃一惊。

张乐平一直和我持平着飞,见我和伊尔-2上的人和平通了话,便好奇地问:“李哥,他是谁?”

“一个故人!”我说,“乐平,前方刚飞过了十几架纳粹战斗机,快关掉机前灯,别让敌机发现了!——攀升、提速!”

三架飞机在黑暗的长空中高速飞驰,维克多一直在最前面,他忽而通过对讲机说:“前面有亮点,减速!”前方果然有一些星星点点的东西在闪烁,我知道那是飞机的机前灯,它们距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

我们又向上爬升了一段距离,悄然飞过去,那些敌机忽然都减速了,机前灯下,已经可以看到飞机的骨架,机身绘着的纳粹标志像白色的十字架一样,非常骇人。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所以减了速?我正疑惑着要不要后退,却发现敌机缓缓下降不少,接着机舱门忽然都打开了,十来个背着降落伞的飞行员向下跳去,钢盔在机前灯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目的光,白色的降落伞也白得有些不真实。

那些晃动的钢盔,令我想起了很多个日子前看到的那个流泪的铁人!我的手莫名地一阵颤抖,“红色男爵”的机前灯竟被我按亮了!敌机一下发现了我,飞快地靠拢过来!

“你们快躲开,别进攻,否则大家都得死!我把它们引走!”我大声联系着维克多和张乐平,“我驾驶的是德国‘红色男爵’,他们一时不敢开火的!”我将“红色男爵”径直开向了那群敌机,在暗处的伊尔-2和“鲨鱼”忙向后退。

十几架敌机在“红色男爵”的周边盘旋着,几架飞机压在我的头顶之上,机翼剧烈摇摆,机前灯透过机舱玻璃晃过来,明摆着要我迫降。我心知“红色男爵”在纳粹飞行员眼中一定不陌生,甚至带着某种神圣性,当下心横着拉动操控杆,一个“倒拔云”,向下扎去。

不幸且滑稽的是,“红色男爵”这一扎竟扎在了一只降落伞上,我的眼前一白,便失去了视线,只能凭着仪表盘上的数字瞎闯,我隐约听到外面惨叫声和惊吓声不断,估计又撞上了几只降落伞。那些纳粹飞行员用德语叽里呱啦叫了一番,开始的语气还带着尊敬,后来就剩下愤怒了。

“哒哒哒——”敌机唯恐我将飞行员都撞死,终于忍不住开火了,我直觉机翼剧烈颤抖起来,显然是中弹了,一股黑烟从我眼前的白幕上掠过,夹杂着“噼啪”的声响——那是铝片烧着的声音!

我只得拉动操控杆,降压下降。一只敌机与“红色男爵”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机翼挑开了“红色男爵”机头罩着的降落伞,里面一个飞行员向我的座机舱瞥了一眼,看到了我那张标准的中国人的脸(我没有戴头盔),立时叫嚣了起来。

那些敌机的子弹“哒哒哒”没头没脑地射下来,我蹲在座机椅下,拼命压杆,子弹像蝗虫一样将“红色男爵”打成了筛子,机窗玻璃碎了,落了我一脖子的碎末,仪表盘上电光“刺刺”闪动,高度、速度、油压、混合比、罗盘、襟翼、无线电定位……一切都在失常,就在飞机坠地的一瞬间,我双手抱住了头,下颚贴着那只粗糙的十字架,心中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喊:“上帝啊——”

“轰——”“红色男爵”的机头着了地,然而并没有爆炸,估计是深深插进了淤泥中,我的耳朵一阵“嗡嗡”的轰鸣,眼前一片漆黑。

我僵硬地坐在座机椅上,隐约听到外面那些纳粹鬼子的叫声,然而没有飞机迫降的声音,那些近了的脚步声想必是空降兵的。有人用武器敲碎了座机舱上玻璃的尖锐边角,跳了进来,跟着是手电筒的强光照在我的脸上,我感到一阵的眩晕。那人用匕首将我身上系着的安全带割断了,将几近休克的我拖出了座机舱。

我瘫倒在地上,耳边是那些纳粹鬼子的叫骂声,有人上来掐了掐我的人中,跟着一股热气腾腾、臊气磅礴的尿水射在了我的脸上,我打个激灵,从地上滚了起来,那股尿臊味真他妈的难闻,这帮纳粹鬼子不知吃的什么鬼东西。

“长官叫你起来!”一声晦涩的汉语传到了我的耳边。

我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披着黄衫的喇嘛,他眼中除了慈悲,更多的是忌惮,一只右耳上包裹着一块纱布,那里没有耳朵的轮廓,估计是被割了。

他的身后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军官,脸白如纸,鹰勾鼻子,嘴唇薄得像刀子一样,看肩上的徽章,居然是上将级别的,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一个上将居然在这里出现,一定有什么庞大的阴谋。我忽而想起罗丝告诉我的那些事:美方间谍截获的那一份德军情报上,隐晦地提到,有一支德国精英部队乘战斗机抵达了驼峰一带,除了保护研制毒气的科学家以外,还肩负着一项特殊的使命,寻找某个神秘的东西。

难道这支空军就是罗丝口中那支由希特勒特亲自派出的“精英部队”?空降兵在这里降落,究竟要寻找什么东西?

“长官问你,你为什么开着这架战斗机在这里出现?”一只耳翻译着那个白脸军官的话,将我从疑惑中叫醒。

“告诉他,这架‘红色男爵’是一战时,他们的老子爷爷空战失败,被美方缴获的!”我冷声回应。

一只耳神色不安地翻译了过去,没想到那个白脸军官不但没怒,反而哈哈大笑,含着嘲弄的口气说了一番话,旁边那些空降兵都狂笑起来。

那个喇嘛说:“长官说,真正的‘红色男爵’早已在击毁八十架敌机之后陨落,这不过是架冒牌的‘红色男爵’,美国军方当年为了刺激本国空军,私下里花大价钱从德国军火商手上买来的假货,以谎报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