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完,一张脸直红到了耳根子,原来我引以为荣的东西,有着这样耻辱的来历。白脸军官忽然将枪口顶在我的下颌,恶狠狠地说了几句什么,口水都喷在了我的脸上,那个喇嘛颤声道:“长官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一直在跟踪,你的同伙在哪里?不说,就一枪……崩了你的下巴!”说话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个动作令我心悸了一下。
“告诉他,我是个军火商人,和美国人、日本人都有交接,这架‘红色男爵’是从美国军火商人手里购来,要卖给日本人的,我是根据日本军火商提供的经纬度找到的这里。”这一刻我只求不要快死,至少,要在知道这些人到底在寻找什么神秘的东西后再死。
白脸军官听了喇嘛的翻译,将信将疑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夜光手表,似乎时间很急,也不再顾及我,对那些等着的空降兵挥了挥手,十几个人的部队(都是荷枪实弹)在夜色中分散开来。我和一只耳被两个大兵押着,跟上白脸军官的脚步。那些敌机依旧在空中盘旋着指引道路。
我注意到,一只耳的手上拿着一本薄薄的英文书,他不时将书翻开,边走边让一边的大兵将手电筒照上去。我心生好奇,压低了声音问:“这是什么书,这些德国人在寻找什么东西?”
一只耳敬畏地盯着白脸军官的背影,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这是柏拉图的《理想国》,希姆莱上将在寻找这本书里提到的一个宝贝!这些人是他的党卫军和‘祖先遗产学会’成员!”
我一听“希姆莱”这个名字,脸色就变了,盟军的报纸、电台上常常会出现他的名字,他是纳粹党卫军的头子,希特勒的红人,一个彻头彻尾的种族主义者!
他在组建党卫军之初,便明确规定,只征召那些身高在五英尺九英寸以上、金发碧眼、受过良好教育、具有纯正雅利安血统的年轻人。在选拔党卫军军官时,一个最基本的条件是,被选拔者能够证明自己的家族自1750年以来未曾与其他种族通婚。
希姆莱在1935年,组建了一个服务于纳粹教义的“祖先遗产学会”,网罗了包括医学家、探险家、考古学家甚至江湖术士、精神病患者在内的各色“专家”,对人种、血统、古代宗教、古代遗址、神话传说等进行考察研究。该学会已经发展成为一个拥有数十个部门的庞大机构,它不仅对犹太人进行活体实验,还通过占卜、占星等手段指导德军的军事行动。他曾经组织江湖术士通过在大西洋地图上悬挂吊锤的荒唐办法,来寻找盟军隐藏在各大洋的舰队,以图一网打尽。这件事被一些成了俘虏的军官传了出来,几乎成为二战最大的笑柄,但希特勒对他的重用却丝毫不减。
犹太人对希姆莱恨之入骨,他们说,希姆莱是恶魔的化身,希姆莱出现的地方,一定是万劫不复的地方。究竟是怎样的宝贝令他这般痴迷,促使他跨洋过海,飞越驼峰来到了西藏?那些空降兵很多都像是学者的样子,脸上毫无杀气,怕是“祖先遗产学会”的成员!我四下打量那些大兵,暗自思索着。
“什么宝贝?”我忍不住问道。
“传说中的地球轴心!”一只耳的声音在颤抖。
一只耳还要说下去,希姆莱陡然顿住了步子,回头就甩了他一巴掌,一只耳惨叫一声,一颗牙齿从我脸上掠了过去。他含着满嘴的鲜血捧起掉下的书,一路上再也不敢言语。
我后来才知道,所谓的“地球轴心”,不过是柏拉图《理想国》中记载的一个传奇宝贝。传说很多年前,大西洋上出现过一个高度文明时期,那里的亚特兰蒂斯人得天独厚,拥有了比现在还精准新奇的武器和飞行器,他们甚至打造了可以转换时间和空间的宝贝——地球轴心。
后来,亚特兰蒂斯大陆沉没,一些亚特兰蒂斯人带着地球轴心乘船(《圣经》中的“诺亚方舟”)逃到了东方,成为西藏人的祖先。
关于地球轴心的传说一直传了下来,几乎每个国家的当权政府都曾暗暗染手过,但大多最终放弃了。希特勒这个战争狂人,却在失败中将希望寄托在了地球轴心上。1941年12月底,在苏联战场上的德国军队以损失五十万人、一千三百辆坦克、两千五百门火炮的沉重代价,在莫斯科会战中惨败。也是这一年冬天,百万德军又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中陷入被动。面对这些坏消息,希特勒和他的总参谋部一筹莫展。
希姆莱也在为如何摆脱军事上的被动处境冥思苦想,在一帮江湖术士的蛊惑下,异想天开一般,他瞄上了那个在遥远东方的地球轴心。不久,希姆莱面见希特勒,提出派遣一支特别行动小分队,前往西藏沙姆巴拉洞穴,寻找那个能够控制全世界的地球轴心,然后派数千名空降兵到那里,打造一个不死军团;与此同时,可以颠倒地球轴心,使德国回到1939年,改正当初犯下的错误,重新发动战争。
为此,希姆莱与希特勒密谈了六个小时,还向希特勒递交了一份两千页的报告,其中的一张地图标出了沙姆巴拉的大体位置。
此时,西南方向忽地升腾起一股烟幕,希姆莱查看一下手中的地图,拿笔勾了一下,对身后的大兵挥一挥手,押着我们向烟幕升起的地方奔去。那里已经聚集了七八个大兵,都看向眼前横绝的山崖,山崖上一道瀑布飞流直下,被月光洗得犹如白练一般。
那些大兵看到希姆莱,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什么,希姆莱瞪圆了眼睛,看向那道瀑布。一阵寒风吹来,瀑布陡然斜开了,里面居然露出一个天然的山洞,隐约有一团团的白色的东西在摇曳,不知是什么。只是几秒钟的之间,瀑布又复原了,看上去有些诡异。
希姆莱忽而命令了一句什么,几个大兵忙从背包里摸出弓弩,对这瀑布的黑洞射出飞虎爪,在山崖和瀑布之间构筑了一道绳桥,大兵们一个个爬上绳桥,跨过悬崖,贴向瀑布。他们又麻利地甩出倒钩,钩住洞穴里的山石,然后从绳桥上闯入了瀑布。
我和一只耳也淋着瀑布,进了洞穴(希姆莱估计是想让我做炮灰之类的角色),一脚下去,湿唧唧的,我打了个滑,差点坠下悬崖,一只耳忙捉住我的手,拉了我一把。十几只强光手电在晃动,石壁上长满了乳白色的菌子,脚下是黄绿相间的水藻和青苔,那样的葱郁我从来没见过。往洞穴里面走,就看到了一地的睡莲,花瓣紧咬,根须居然纠缠在石头上,那种纯白与冷香,令在场的人都呆住了。
忽地,洞穴里响起了轻微的“噼啪”声响,那些睡莲在强光手电的照耀下居然在盛开!那种景象本该是美丽的,然而我们却感到一股压抑,因为一股恶臭隐约在香气中游移,令我们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几个大兵在此时拔出了手枪。
“嘶嘶——”睡莲开了,里面居然是一群群盘成团的小蛇,一条条不过手指大小,然而猩红的三角头却在昭示它剧烈的毒性。那些小蛇吐着红芯,向灯光照亮的地方游曳,密密麻麻的一大堆,三角头堆积在一起,像是一片血红的花苞,瘆人得很。
“砰砰砰——”枪声犹如炒豆般响开了,游在前面的蛇,蛇头中弹炸开,后面的蛇却依旧拥上来。雪莲花没有了灯光照耀,停止了“噼啪”的绽放声,但大量的小蛇还是用毒齿将花瓣撕裂,钻出了莲花,向我们进攻过来。一个大兵踩到了一只小蛇,一个踉跄摔倒,那些毒蛇转眼间就将他的身躯包裹了,大兵惨叫了两声就没了声音,一阵蚕吞桑叶般的“沙沙”声过后,那个大兵只剩下了一堆枯骨。
希姆莱冲着瀑布外怒吼了几声,很快有个穿着飞行服的大兵闯入了洞穴,手里提着一桶汽油。希姆莱一把夺了汽油,逮住一个被毒蛇咬中的大兵,兜头浇下去,那个大兵哭号着反抗,希姆莱拿油桶倒扣在他头上,一脚踢向了前。那些毒蛇攀附了上来,将大兵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像个粽子一样。
希姆莱眼中闪过一丝狞笑,擦了根火柴,点上根烟,然后将燃烧的火柴一弹,只听“呼”一声,那个大兵立刻成了火人,那些毒蛇的蛇头“噼里啪啦”爆炸,一股股黑色的血水在火焰中喷洒着,焦臭的味道令人作呕。
又有一大群蛇游上前来,希姆莱如法炮制,将被毒蛇咬伤的大兵推向了火海,三个大兵活生生被烧死后,那些毒蛇不敢再发动进攻,爬回了睡莲,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希姆莱对那些大兵一招手,绕过雪莲花,向洞穴深处走去。
越往洞穴深处走,空气反而流通越快,我隐约觉出,地势是往上走的,洞穴与外面相连。强光手电的灯光在不住地晃动,岩壁上的石块越来越平,有的上面居然出现了粗劣的石雕,都是些大耳佛雕!一只耳看着那些石雕,脸上立时庄重起来,咽喉里低声哼起了梵文,和着洞中的滴水声,有一种说不出的安详。
前面出现了一个窄窄的洞口,只能容一个人过去,一个大兵刚跨进去几步,忽而尖叫一声,双手捂住了眼睛,连滚带爬地退了出来。别的大兵见状,都不敢贸然上前。希姆莱训斥了一声,伸手打开大兵捂着眼睛的手,这一打不要紧,只见那个大兵的双眼血红,里面的血丝都在颤动,眼球像是要爆炸了一般。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一只耳听到了大兵哭号的解释,脸皮直颤,嘴唇也张开了,露出里面断茬的牙根,哼经文的声音更急促了。
忽地,那个大兵将双手伸进了自己的嘴里,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他竟将自己的舌头活生生给拔了出来,带出的血水,喷洒在希姆莱脸上。大兵双手捏着舌头,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就死了。
希姆莱拿脚踢了踢那具尸体,一双阴鸷鸷的目光在那些惊惶的大兵脸上掠过,最终落在了我的脸上,他拿枪顶在了我的额上,喝了一声。
“长官让你……进去!”一只耳颤声说道。
我大口吞咽下一口唾沫,不得不走向那个窄小的洞口,洞口两旁阴文刻着两个罗汉,像门神一样守着,我向洞穴每迈出一步,便感到死亡接近了一步,那种感觉是真实的,洞内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压迫我的神经,我感到脑袋越来越胀,我甚至能听到太阳穴上的青筋“嗵嗵”跳动的声响!
就在我迈进洞穴的一刹那,我想起了阿妈曾经给我念过的一段经文,便在心中默念起来,同时,我双手遮住了眼睛——我怀疑黑暗中存在某种伤人视觉神经的东西!我迈开了步子,黑暗中只有我的脚步声和念经声,以及隐约的风声,我迈开步子贴着岩壁走了十来米,鬼使神差的,我透过指缝,向后看了一眼。
黑咕隆咚的岩壁上空,星星点点布满了很多鬼火一样跳跃的夜明珠,那些夜明珠摆成了各种不同的形状——形似某些不可知的符号,我一看之间,那些符号忽而动了,随着符号的移动,我感到五脏六腑一阵剧痛,脑壳子也像有什么东西在钻探一样,内心深处一个可怕的声音说:“挖出自己的心吧,挖出自己的心吧!”
我忙拿双手遮住了眼睛,痛苦地呻吟着,然而当我的眼睛看不到那些符号时,身上的剧痛一瞬间便烟消云散,只有眼睛还火辣辣地疼,一股挖心的冲动也随之消失。
外面传来一只耳的声音:“看到什么了?是不是一些神秘的符号?”
我愣怔一下,忙道:“是的!”
一只耳叹息了一声,说:“果然是幽灵符号!你闭上双眼,千万不要再看了!这些符号会给你心理暗示,有的暗示我们挖心,我的暗示我们拔舌——这是西藏密宗里流传下来的神秘心理符号,跟十八层地狱的惩罚相对应!”
我听得脊梁骨一阵发麻,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幸而我以第一个大兵为借鉴,遮住了眼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忽然动了念头,现在不跑,更待何时?那些大兵怕是一时不敢进来了。我拔腿就往前跑,膝盖“咚”一声却撞到了岩壁上,我再次从指缝间看过去,洞穴深处却是封死的!
那些大兵受到了一只耳的指引,双手保护着眼睛,摸了过来,他们也撞到了岩壁,跟着先后睁开了眼睛。一个大兵经不过住诱惑,回头去看,这一看,他一下子跪倒在地,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向自己的心脏部位戳去,“扑哧——”鲜血喷溅了出来,他惨号着倒下去。
“挖心地狱!”一只耳心有余悸地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