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欲养而亲不待有一位患者是我很难忘记的。大概六年多前，一个中学时的同学给我打来电话，说起他的老爸，在最近一次的单位体检里查出有血管硬化，问有什么要注意的，如何治疗调养。但由于是转达，根本说不清楚。于是我告诉我的同学，让他的爸爸直接给我电话。后面的几天，我一直在等这个电话。但一直没有等来，也就渐渐把这事忘了。直到去年，无意间碰到这位同学，聊起来才知道他的父亲已经因为冠心病在几个月前去世了。我难以置信，然后突然想起五年前的事，于是小心地问他当时为什么没有接到他父亲的电话？同学说当时他的老爸后来问了不知什么人，别人告诉他血管硬化也没什么大不了，结果他老爸怕麻烦我，就没打电话，也没把这“血管硬化”放在心上。这个患者，其实严格说也不算是我的患者，因为我们根本没有见过面。但有时候我想起来，还是觉得挺可惜，并且心怀内疚之情，如果我当时主动再打电话去问问我那位同学，告诉他的爸爸血管硬化绝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告诉他一些注意事项。他绝不应该在六十岁前就去世的。
动脉粥样硬化听起来可能比较陌生，这是个学术名词，俗称是动脉硬化，想来这个词听起来就顺耳多了。这是一种退化性疾病，其最主要的特点是动脉管壁增厚，管腔缩小。我们可以想象一下，一根自来水管用得天长地久后，里面的管壁上会长出许多铁锈，这些多余的铁锈将使自来水管变得狭窄，甚至完全堵塞。之所以称之为“粥样”硬化，是因为倘若把硬化的血管切开，将横断面放到显微镜下看，将可以看到一堆像皮蛋瘦肉粥般的杂乱影像，“粥”字就是这样来的。一条自来水管，不管是哪个公司出品的，连续用上几年，十年，甚至几十年，肯定都要长铁锈，用得越久，铁锈就长得越多，管壁也会越发狭窄。同样的，一个人的动脉血管连续用了几十年，发生硬化狭窄也就天经地义，大家都逃不过这一劫，绝对无一漏网。冠心病、脑卒中，这些人类死亡的重要原因，其根源都在于动脉硬化，血管变窄了，血液不通了，这器官就呜呼哀哉了。
水管长锈，可以将其完全替换掉，换根新的，而人身上的动脉血管却没办法这样做，倘若在未来的日子里，能有把全身血管更换一次的技术，那相信我们的寿命就会极其轻易地突破一百岁、一百五十岁，甚至像乌龟一样万寿无疆。最便宜的动脉彩超都要几百块虽然我们都逃不过动脉硬化，但这个病的诊断却完全要依靠动脉彩超这样的检查才能确定，在彩超下，能够很直观地看到某条血管的内径明显变细，血流通过十分困难。除了彩超，还可以进行血管介入造影的检查，使其更加清楚。不过这些检查都要不少钱：动脉彩超要数百元一次，血管介入造影总得上到四五千这个价位。这个价钱到底算高还是低其实并不好说，比如花几百元去吃顿饭、花几千元喝瓶酒，许多人并不觉得贵，而要花同样的钱去做个检查，他们可能就会叫苦连连。其实做不做检查倒也无所谓，上面说了，这是个退化性疾病，谁都逃不过，以前生活条件差，总得五六十岁以上的人才会有动脉硬化。现在时代不同了，发病年龄也“与时俱进”，如今三十来岁的人有这病也并不鲜见了。当然，同样是这个病，程度轻重也有不同。程度轻的，血管狭窄不明显，血流通过基本不受影响，那病人可能就没什么症状。
程度重的，血管明显狭窄，血流供应不足，那麻烦就来了，心脏供血不足的，那就是冠心病，会有胸痛胸闷；脑供血不足的，轻者还只是头晕而已，严重到完全断流的，就是彻底的脑卒中瘫痪了。血管就像水管子，“生锈”危及生命先想想自来水管为什么会生锈。当一条铁制的自来水管出厂时，工人们肯定会在管壁上涂一层防护膜，目的是把铁与水隔开，这样水中的氧化成分无法接触到铁，也就不会有生锈的情况发生。但是当这条水管用得久了，管壁上的防护膜长期受到水流的冲击、洗刷，慢慢地这层防护膜就会发生破损、剥落，于是防护膜下的铁质就会与水分接触，被水中的氧气氧化，铁锈就这样产生了。所以水管生锈的关键就是防护膜的破损，防护膜的质量越好，这条水管生锈的机会也就越小，水管的寿命也就越长，倘若防护膜永不破损，那么这条水管也必然会永不生锈。动脉粥样硬化是同样的道理，血管壁的第一层叫做“内皮细胞”，可以将之理解为水管上的防护膜，倘若内皮细胞从不破损，那么动脉粥样硬化就决无发生的可能。
但实际上这是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了公厕，自来水管绝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水流湍急，但血管里就不同了，血管里每分每秒都有血液在高速流动，生命不息，血流也就不止。无时无刻不被血流高速冲洗、冲刷，血管内皮细胞肯定逃不过破损的那一天，不过我们的血管质量很好，按造物主原本的设计思维，足以安全地用上五六十年，所以在以前，动脉硬化都是老人家专属的疾病。但现代社会就不同了，很多因素都会严重加剧内皮细胞的损伤，使智慧脂肪将会从破损处钻进血管内皮下去，脂肪越来越多，再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反应（具体就不说了。一般人也不必去深究），最终结果就是在破损处会隆起一个大包，再经过一系列变化，这个包最终会变成医学上所纤维斑块。动脉硬化的发生提前许多年。水管里的铁质发生氧化作用。而内皮细胞破损后，下面的步骤是血中的称的“纤维斑块”。这是一张真正的动脉粥样硬化的图片，可不是示意图，棕色的就是钻进血管内皮下的脂肪形成的不管它叫什么名字，总之突起来一块包，就会使此处的血管腔变得明显狭窄，血流通过就有障碍，也就可能导致血流的供应不足。
等这个包长得非常大，把整个血管都堵住了，那就会造成血液完全断流。水管保护膜破损后，下面的步骤是自来水里的氧气钻过保护膜，其实也不会造成血液完全断流，更多的是下面这种情况：由于突出来的大包挡了血流的道，突起来的这块包将会不断受到血流冲击。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很有可能终于有一天，这个包上将有一块东西被高速的血流冲得脱落下来，掉进血液里，随波流去。这就麻烦了，如果这块东西流啊流，终于流到一条很细的血管里该怎么办呢？当然就过不去了，它过不去不要紧，关键的是整条血管就会给彻底堵死，血液就会完全断流。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就不用多说了吧。除了使血流供应不足甚至完全断流，动脉粥样硬化还可能造成血管出血，原因是在内皮细胞破损后，破损处将会变得比其他地方更加薄弱，这样当血压突然升高时，这个地方就可能会突然破裂，导致血液汹涌而出。生活常识告诉我们，老年人千万不要轻易激动，比如打麻将一直在输，突然自摸了一把，欣喜若狂之际，往往就会手握麻将牌猝然倒下。这基本上就是脑动脉硬化惹的祸，人一激动，血压就会猛然增高，动脉硬化的那个地方受不了这个突然增加的压力，砰地破裂，这就会脑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