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卡夫卡在这里猛烈地鞭挞自我,但实际上他学习非常努力。在德语文科中学度过八年寒窗后,卡夫卡轻而易举地考上了大学(尽管他谎称这是考试作弊的结果)。至少在有的人看来,卡夫卡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同窗好友雨果柏格曼。柏格曼去过卡夫卡一家在契里特纳的住所,他清楚地记得卡夫卡不但有一张可供两个男孩在一起写作业的大桌子,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从这个房间的窗子向外望去,繁华的街道尽收眼底。
尽管赫尔曼卡夫卡一家并不是虔诚的犹太教信徒,但他们仍然遵守犹太教的仪式,在1896年7月13日为卡夫卡举行了成人礼。多年之后,卡夫卡回忆说:"我的13岁生日与以往不同。我不得不在教堂里,在靠近圣坛的地方背诵好不容易记住的一段话,回到家后,我又不得不简单地讲了几句话(这也是提前背诵的)。另外,我还收到了很多礼物"。赫尔曼卡夫卡在专门印发的请帖上把这一仪式称为"坚信礼"?,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和布拉格许许多多的同时代人一样追求同化。当时的卡夫卡显然对宗教丝毫不感兴趣,对他来说成人礼只是"背诵一些可笑的东西",其结果"不过是一场荒谬的考试"。
1900年夏,卡夫卡度过了高中时期的最后一个暑假。暑假中,他去了特里施,同他最喜欢的舅舅--乡村医生齐格弗里德一起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去了距离布拉格七英里远,位于伏尔塔瓦河上的波希米亚小城罗斯托克,在那里和前来度假的父母团聚。在当年的旅游手册上,关于这座小城的描述极为简洁--这是一座"在果树林中"的城镇。卡夫卡一家住在罗斯托克市邮政局长的家中,卡夫卡很快就同邮政局长的女儿塞尔玛罗比兹施克熟识了。他们在树林里消磨时光,卡夫卡为塞尔玛放声朗读尼采的著作。9月4日,他在塞尔玛的纪念册上留言,"仿佛话语能够承载记忆似的"。
不久,卡夫卡回到布拉格,开始了他在德语文科中学的最后一年。1901年,他又一次顺利通过了必要的考试。这年夏天,他和舅舅齐格弗里德去了赫耳果兰岛的度假胜地避暑,同时准备在秋天上大学。
卡夫卡后来在一则日记中--卡夫卡的日记部分是自传,部分是小说草稿,因此在理解时需要格外谨慎--写道:"如果我细想一下,我就不得不说,我受的教育在一些方面给我造成了巨大伤害。这个责难牵扯到一大批人--我的父母、一些亲戚、来我家的某些客人、形形色色的作家、一个送我上学的古怪的女厨、许多教师……以及一位慢悠悠来回踱步的学监;简而言之,这种责难就像一把匕首,它刺穿了整个社会"。这很可能是卡夫卡的亲身感受,那些独特而富有创造精神的心灵往往会指责学校教育的弊端。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从未放弃过任何一次机会,始终努力描绘一幅最黑暗的图景。不过,他的数学很差,这或许可以看作是他痛苦的原因。多年以后,他回忆起一件令他苦恼的往事:
"我看见老师高高地站在那里,匆匆翻阅着笔记本,似乎在寻找我的名字,我掂量着肚子里那点少得可怜的学问,想着因为害怕而洋相百出的丑态。我恐惧地幻想着,希望自己能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溜过一排排座椅,轻飘飘地(一如我所掌握的数学知识)掠过老师的身边,神不知鬼不觉地穿门而过,逃到外面的世界,在甜美的空气中享受自由,因为就我所知,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像教室那样让我不安。……但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事实上,数学老师叫他到前面做题,并要求他使用对数表,卡夫卡谎称自己把对数表放在课桌里了,老师让他回到座位上去取,结果他又拿不出来。老师说了句:"你这头鳄鱼",给了他一个不及格。这起码不至于使他在大家面前暴露自己的无知。卡夫卡从这件小事中吸取的"教训"有些奇怪,他发现,人可以从痛苦的现实中自行"消失","可能性是无限的,一个人在活着的同时也可以死去。"卡夫卡年纪尚小,就已经懂得自我缺席、自我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