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冬季的大部分时间和1923年春季,卡夫卡病得很厉害,整日卧床不起。他没有创作任何作品,没有写日记,也几乎没有写信,我们今天能看到的有一张1月写给奥斯卡鲍姆的短笺,他向鲍姆表达了歉意,解释说因为浑身"颤抖",他没能参加鲍姆的儿子的成人礼(不过他给这个男孩送了一些书);另外还有3月写给闵策艾斯纳的一封贺信,他听说闵策订婚了,在信中表达了他得知这个消息时的激动。4月,让他略感安慰的是,他的老同学雨果柏格曼来看望他了,柏格曼在战后去了巴勒斯坦,先是做希伯来国立图书馆馆长,后来又成了希伯来大学的哲学教授。柏格曼在布拉格住了一个月,卡夫卡极力要求罗伯特克洛普施托克来布拉格见见柏格曼。柏格曼在布拉格组织了为巴勒斯坦募捐的活动,卡夫卡给朋友们写信宣传,竭尽所能地帮助他。5月初,卡夫卡前往多布里肖维茨疗养,那里的风景非常美丽,费用也高得吓人,不久之后他就返回了布拉格,他在给米伦娜的信中说:"可是这还不能算是旅行,只是拍打了一阵完全没用的翅膀"。
7月的第一个星期,卡夫卡和他的妹妹艾丽以及她的两个孩子费力克斯、格尔蒂一起去了波罗的海,他们的目的地是海滨度假胜地米里茨。他将在那里遇到一个人,在他余下的十一个月的生命中,这个人为他所做的一切大大减轻了他的痛苦。
第4部多拉
在去米里茨的路上,卡夫卡经过柏林时前去看望了马克斯布洛德的情人爱米扎尔费特,他发现她很迷人。随后他又和爱米一起去拜访他的希伯来语女教师普阿蒙克泽勒-本-托维姆,后者当时正在艾伯斯瓦尔德组织犹太儿童夏令营,但是这段旅程的长度超出了卡夫卡的预想,于是他在中途放弃了,继续北上前往波罗的海。
1923年夏,柏林的犹太人之家--1916年,在卡夫卡的极力劝说下,菲利斯鲍尔曾去这里当过志愿者--恰好也在米里茨的马格达勒尼别墅组织度假营地。刚来到米里茨后不久,卡夫卡就发现了这个度假营地,他喜欢坐在戈尔弗考夫公寓的阳台上,透过窗外的桦树丛看度假营地的孩子们在五十码开外的地方玩耍:"健康、快活、蓝眼睛的孩子们给我带来巨大的快乐"。病魔缠身的卡夫卡一再提到这些"健康、快活"的孩子们,他似乎也感染了他们那旺盛的生命力。到达米里茨后,他仍旧痴迷地学习希伯来语。对他来说,接近度假营地上那些说希伯来语的孩子是一个绝妙的意外收获。
海边的美景振奋了卡夫卡的精神。在柏林时,他曾疲惫不堪,而且有点发烧,但在到达米里茨后的几天里,他却状态很好,每当他换了一个新地方时总是这样。他告诉罗伯特克洛普施托克:"使我们暂时逃避幽灵的任何尝试都是甜美的;我们真切地看到我们自己在拐角处一晃不见了,而它们站在那里,一脸的茫然"。离开布拉格之前,他曾在日记中提到,他被施予了"数不清的可怕咒语,几乎从不间断。无论散步时,无论白天黑夜,除了忍受疼痛不能做任何事情……在写作时越来越感到恐惧……每一个字,经过幽灵之手的揉捏,都变成了掉过头刺向说话者的长矛"。雨果柏格曼此时已经返回了耶路撒冷(他仍然希望卡夫卡离开布拉格去巴勒斯坦),他第一次用希伯来语从巴勒斯坦给卡夫卡写了一封信。在回信中,卡夫卡说,到波罗的海旅行是为了"检验我在多年卧床不起、多年头痛之后是否还能到处走动"。米里茨的孩子们大多是难民的子女,他们生气勃勃、精神饱满,卡夫卡称他们是"西欧犹太人从柏林的危难中援救出来的东欧犹太人。无论白天黑夜,大约一半的时间,房子中、树林里和海滩上都听得见他们的歌声。我和他们在一起时并不快乐,但已经离快乐不远了。"他从孩子们身上"汲取温暖",就连大海(他已经有十年没有见过大海了)看上去也"更美……更多变、更鲜活、更年轻了"。去巴勒斯坦和柏格曼一起生活的想法很吸引他,但他认为自己缺乏勇气:"在精神意义上,去巴勒斯坦旅行有点像一个挪用了大笔公款的出纳员去美国旅行……诱惑在招手,然而绝对的不可能又一次开口了"。尽管如此,卡夫卡却似乎对这个想法着了魔。他后来解释说:"我觉得如果我想继续活下去,就得做点激进的事情,因此我希望去巴勒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