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卡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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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卡夫卡 布拉格(29)

这是7月一个炎热的夜晚,卡夫卡在写作这封长信的间隙,停下了笔,打开窗子,从尼克拉大街36号的公寓向外注视捷克桥上的无轨电车。在这个布拉格的夏日夜晚,卡夫卡对"我的父母和亲戚们"提出了新的控告:"他们出于爱而伤害我,这使他们的罪责更深,因为无论他们的爱给我带来多少益处……我的教育对我造成的伤害已超出了我认识的所有人,甚至超出了我的想像"。冗长的谴责之后,紧跟着是一篇题目叫做"不幸"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鳏夫",他同世界格格不入,无法抵抗世界的冲击:"他的天性是走向自我毁灭,因此,他只吃自己的肉,他的肉生来也只是供自己吃的。他没有中心,没有职业,没有爱,没有家庭,没有收入;也就是说,他没有任何支撑他同世界抗争的东西……一个人如若不能保护自己免于消失,他就会立即被摧毁"。同故事中那个鳏夫一样,卡夫卡感到"我们自己和我们认识的人实际上都是不可知的,因为我们完全隐藏着;拿我来说,眼下我通过我的职业,我在想像中的或事实上承受的痛苦,我对文学的爱好等来掩饰自己。"在对故事中"鳏夫"的描写中,卡夫卡使用的比喻令人吃惊:"他的行为会让人想到溺水而亡的人的浮尸,它冲撞着游泳者,攻击他,死死地缠住他。浮尸不会因此复活,事实上甚至不会因此获救,但它却能把游泳者拉下水去。"

溺水而死,自杀的冲动,自我嫌恶,对个人的生活方向感到困惑,同父母的关系紧张:所有这些主题都被卡夫卡用作原材料,在两年之后创作了《判决》。但是,在1910年布拉格的夏天,这尚未成形一切与现实中的卡夫卡、那个在工伤事故保险公司工作的27岁职员之间到底有何联系呢?他刚刚获得了加薪和提升。他开始在有影响的杂志上发表文学作品。他有一个小圈子里的朋友,他们频繁地向他发出邀请以致他有时不能不婉言拒绝。他的工作使他有机会接触到当代的工业现状,认识到工厂工人的真实情况。他还会不时参加政治集会。他在故事中虚构的那个绝望、自闭、被损害的、孤独的鳏夫似乎同他当时的生活毫无联系。

在卡夫卡的一生中,乡村对他是一种永远的安慰。尽管卡夫卡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城里人,但他热爱乡村户外。虽然他的身体状况很差,但他喜欢散步,骑自行车(他在布拉格的公寓里有一辆自行车),到平民游泳学校游泳。另外,伏尔塔瓦河对岸有一个地方可以洗海水澡、划船,他在那里有一艘划艇。他尤其喜欢坐划艇溯流而上,然后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小艇上,让它自顾自地随波漂流。"由于我很瘦,从桥上看一定很可笑",卡夫卡后来回忆说。卡夫卡的一位同事碰巧在布拉格的一座桥上看到他乘船顺流而下,那幅情景活像一个死人在水面上漂浮,"仿佛是在最后的审判时刻到来之时,棺材盖已经打开,而死人仍躺着不动"。此外,卡夫卡也喜欢骑马,还上过马术课。

在乡下度假时,只要他觉得放心,就会脱光衣服,沐浴在新鲜空气和阳光当中。8月,他去了布拉格以北六十五英里处的萨兹,他从那里寄给布洛德一张明信片:"躺在干草垛上,把脸埋进草堆里,你知道这种感觉并不坏!"此外,1910年,为了学习法语,他还和布洛德一起去了巴黎。在出发之前,为了同高危工厂的企业主作斗争,卡夫卡不得不代表保险公司出差到北部的加布龙茨,去做一场关于工伤事故保险的公开报告。他满腹焦虑地准备报告。"我担心得有点过头,恐怕不会成功,"他这样告诉布洛德。多亏《加布龙茨报》保留下来的记录,我们才可以确定卡夫卡最终在格林旅馆进行了这次公开报告。卡夫卡孤身一人、深入虎口,他告诉前来听报告的企业主们,如实填写保险公司派发的表格符合他们的利益,如果以往对企业按事故风险程度进行分类的过程--这个过程非常迅速,保险公司在几个月内完成了对3.7万家企业的分类--存在任何疏漏,那并不是保险公司有意造成的。卡夫卡进一步表示,企业主和保险公司的沟通太少,令人惋惜,事实上,双方是盟友而非对手。为了将那些不满的企业主(这次主要是小企业主)争取过来,卡夫卡做出了一些让步,比如承诺不再进行突击审查,在引进新的分类方法时同企业主协商,保险公司将对专业杂志上出现的新规章进行更多的说明和解释。在一些愤怒的企业主的质询下,卡夫卡承认某些检查可能不够专业,此外,还有些企业主抱怨保险公司迟迟不肯处理企业的投诉,卡夫卡不得不耐心地倾听他们的牢骚。处理完这件事情之后,卡夫卡觉得无论如何都应该去度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