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卡夫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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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卡夫卡 布拉格(30)

10月8日,卡夫卡、马克斯布洛德和奥托布洛德取道纽伦堡,前往巴黎。同往常一样,卡夫卡的身体又出了问题(而且这次还添了不少新毛病:大脚趾脱臼、腿疼),一周后,他得了疖病,不得不独自返回布拉格。回家之后,他给布洛德兄弟寄去一张明信片,写到"被我脊背上的样子吓坏了"以及他怎样"下午坐在家中,感觉就像坐在一座坟墓里"。这本来可以成为他重新写作的契机,但创作进展并不顺利。在一篇写于11月深夜的日记中,卡夫卡表示了决心:"我将不使我自己变得疲劳。我要纵身跳入我的故事中,即使它把我的脸割碎也在所不惜。"

11月底,他去了柏林,在那里看了施尼茨勒创作的第一部戏剧《阿纳托尔》,以及施尼茨勒表演的哈姆雷特,此外,令他高兴的是,他在柏林发现了一家相当不错的素菜馆,此后一连八天他天天去那里吃饭,几乎花光了所有的假期津贴。在此之前,根据医生的建议,卡夫卡又开始吃肉类和鱼,如今他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素食主义主张。大概是在去柏林旅游的途中,卡夫卡和朋友路德维格哈德特一道参观了水族馆。路德维格听到卡夫卡向玻璃缸里的鱼小声说:"现在我能良心清白地看你的眼睛了"。在柏林的素食餐馆中,卡夫卡通常吃奶油拌的生菜,浇了覆盆子汁的麦麸布丁,喝醋栗酒,最后还要喝上一杯草莓叶的茶。

然而,回到布拉格也就意味着回到给他带来无穷烦恼的家庭中,这给写作带来了更大的困难。他的大妹妹艾莉结婚了,伴随婚礼而来的各种混乱渐渐平息了,但是家里仍然充满了令卡夫卡极度反感的噪音。圣诞节之后,他告诉布洛德:"到处的门都打开了,仿佛墙壁都被拆掉了似的","但最主要的,一切不幸的核心仍然残留着。我无法写作;我没有写出一行自己满意的东西……我的整个身体都提醒我注意每一个字;在我落笔之前,每一个字首先四处观望。句子在我的面前逐字逐字地粉碎;我看到了它的内心,但却不得不马上停止。"在日记中,卡夫卡以更为苛刻的方式对待自己:就好像我是用石头做成的,就好像我是我自己的墓碑……几乎我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在和其他的字大声争吵……我该发明一些字,这些字能把尸体的气味朝某个方向吹,而不会马上吹到我和读者的脸上"。他对自己写下的东西过于审慎(事实上,他把自己在1910年写的所有东西都销毁了),这使他无法开始新的写作。被他销毁的东西仿佛是"一座高山,它是我写出的东西的五倍,由于数量庞大,它吸引着我所写的一切,使它们从我的笔尖溜走"。

卡夫卡努力坚持在晚上八点到十一点的时间内写作,但是工作及工作造成的压力却侵占着他的时间,迫使他思考:"只要我不能从办公室里解放出来,我就会迷失方向"。就连桌子也成了他的敌人,成了他无法写作的原因:"桌子上堆了太多东西,一片混乱,毫无秩序。"1910年圣诞前夜,卡夫卡在午夜时分对着书桌上的文件架发起了牢骚,架子上"塞满了报纸、目录、明信片",在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地方,他根本不能安心写作。然而,对他来说,在书桌旁恪守孤独是最重要的。"独处有着征服我的力量,从来没有失效过。我的心(暂时还只是最表层的)融化了,准备释放心灵更深处的东西。我的心中开始形成小小的秩序,我什么也不需要了;因为在能力微薄时,混乱是最要不得的"。几天之后,卡夫卡承认:"我没有勇气再写一个句子。是的,如果这是字本身的问题,那该有多好;如果一个人只要写下一个字,然后就冷静地走开,这个字自然就会体现他的全部意思,那该有多好!"在卡夫卡这个时期的日记中,最引人注意的思想是卡夫卡似乎逐渐同他的创造力的源泉--语言建立了直接的关系。写作成为对表达的无限可能性的无条件投降--这增加了写作的困难和它们潜在的无限性--不必考虑任何社会现实主义,任何流派,任何伦理意图的限制--事实上,只要它本身是"自足的",就根本不必考虑任何外部的要求。卡夫卡加大了写作的赌注:"它不再只是文学神圣的召唤"。在这个转折点上,他甚至害怕关于自己的东西写得太多了,"背叛我的感觉……因为一个人只有在能够绝对完整(包括所有的附带后果)、绝对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感受时,这种表达才是可以接受的"。在向着"绝对真实"的目标前进时,卡夫卡又给自己施加了更大的压力。马克斯布洛德这样形容卡夫卡:"他有一种不同寻常的魅力……他不允许自己那断断续续、缜密简洁的思想出现任何裂缝,他从来不说没有意义的话"。卡夫卡不让自己的思想产生"裂缝",对他来说,那些不久之后从他的笔下诞生的作品实际上都是关乎生死的大事--我们在卡夫卡后来的信件、私人日记和笔记中将明确看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