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卡夫卡还是菲利斯,后来都没有在信中谈起这次见面的事,但卡夫卡在日记中写道:"我故意走过妓女成群的烟花巷,从她们身边经过令我兴奋起来……这种顾虑无疑是因为想到了菲利斯"。他写信告诉格蕾特这件事,并和她开始了密切的书信往来。卡夫卡家里发生了变化,一家人从尼克拉大街(他们在那里住了六年)搬到了奥培尔特的一套六室公寓,奥培尔特大楼位于旧城广场,是建在犹太人区遗址上的另一座豪华建筑物。卡夫卡把这一变化告诉了格蕾特,而不是菲利斯。他在信中说,新的公寓景观宜人,"我的窗户对面是一座俄罗斯风格的双塔教堂的大圆顶,在圆顶和附近的公寓之间,可以远远看到劳伦茨山和一座小教堂。向左我能看到市政厅和它巨大的塔楼。"
尽管卡夫卡总是说他"仅仅是个从事文学创作的人",但他在1913年2月到1914年7月之间没有创作任何严肃的文学作品。惟一的例外是《司炉》在5月出版了,而且反响良好。他和菲利斯的那场痛苦的恋爱,以及他在深夜、凌晨写给她的数以千万的话语使他无法进行任何创作。他感到自己丧失了信心:"我比以往更加犹豫不决,只感到生活的力量,愚蠢的虚无"。洛维给他来了一封信,向他表示感谢,这也没有使他远离痛苦的深渊。他回信说,他"处在巨大的混乱当中"。冬天来了,他迷上了看电影,部分地冲淡了他的忧愁。他"非常喜欢"一部名叫《罗洛蒂》的电影。他还在布拉格的托尼比大厅朗诵了克莱斯特的《米歇尔科尔哈斯》的第一部分,但并不成功。这篇小说是卡夫卡最喜欢的篇章之一,但他的朗读"疯狂、糟糕、心不在焉"。而在正常情况下他喜欢大声朗读,喜欢用颤抖的声音读上一整天。
他给菲利斯写了四封信,但她一封都没有回,他只能从格蕾特那里了解菲利斯的消息。11月底,他直接写信给菲利斯,责备她的沉默,并说:"再收不到你的信,我就立刻写信给你的父母"。他刚刚写完这封信,菲利斯的信就来了。信中提到:"婚姻意味着我们将放弃很多东西;我们不愿相互权衡这种过重的负担。这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已经够多了",卡夫卡曾向菲利斯提出过那么多反对结婚的理由,但是当菲利斯用自己的方式说出了他一再强调的东西,表示婚姻可能会给她带来损失,卡夫卡却感到受了伤害。他改变了策略:他说她想错了,他对结婚怀有顾虑不是因为"获得你会使我失去更多的东西,我将不得不放弃单身生活。""彻底的孤独"是他的"义务"。现在,他认识到"我不能没有你……不是为了寻找安慰,也不是为了让我自己满意,而是这样一来你将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和我一起生活。"卡夫卡曾在早先的一篇日记中确定了一种无法实现的理想:"在我心里,我不能欺骗自己。这个有限的圈子是纯洁的",对此菲利斯并不知情。
接着,在这个不平静的1913年年底,卡夫卡突然以惊人的坦诚,告诉菲利斯他在里伐时爱上了格尔蒂瓦斯纳,"一个姑娘,一个孩子,18岁左右……还没有发育成熟,而且有病在身,但她却非比寻常"。不过,卡夫卡对菲利斯做了小小的让步,提到格尔蒂不是犹太人("在信仰上和我完全不同"),否则这种忏悔对菲利斯来说就太残忍了:"我们对彼此来说都很重要,我不得不做好各种准备,以免告别时她在大家面前哭起来,我也同她一样难过。"他又说"这也许看起来很荒谬",但这件事"使我更清楚地感到我对你的爱"。我们并不知道菲利斯是否理解这种卡夫卡式的逻辑,不过,他们在新的一年里继续通信,再也没有提到格尔蒂。这场痛苦的恋爱仍在继续。
卡夫卡同菲利斯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阶段,此时,他终于醒悟到并非只有他一个人才会计算未来婚姻的得失。从他这方面来说,他害怕对方侵扰他那孤独的创作,对构成他的生命的东西--文学--带来威胁。顺便说一下,尽管他对孤独写作推崇备至,但是同他的四位榜样:格里尔帕策、陀斯妥耶夫斯基、克莱斯特和福楼拜相比,他在30岁时完成的文学作品寥寥无几。到目前为止,卡夫卡只出版了一本集子(《观察》),在杂志上发表了四个片断,一篇短篇小说(《判决》),以及长篇小说《失踪者》的第一章(《司炉》),这部长篇直到卡夫卡死后才得以出版。此外,他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写作任何重要的作品了。除去恋爱的影响,卡夫卡对自己作为一个作家的潜力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