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卡夫卡把蓝色八开稿本中十二篇新写的小说寄给了马丁布贝尔,看能否在后者主编的支持犹太复国主义的杂志《犹太人》上发表。他告诉布贝尔,这些小说最终将合成一本书出版,总称为《责任》(1919年这本合集出版时改名为《乡村医生》)。布贝尔挑选了两篇"动物小说":《豺狼和阿拉伯人》(Jackals and Arabs)以及《致某科学院的报告》(A Report to an Academy),卡夫卡提出说不要把这些小说看成"寓言故事"来对待,这两篇小说于当年秋天发表在《犹太人》杂志上。卡夫卡的情绪相当好,对源源不断涌出的新作品甚为满意。7月,卡夫卡给库尔特沃尔夫寄了十三篇新作,尽管他说它们"离我理想的作品还差一大截",但沃尔夫非常喜欢,称赞了这些作品,卡夫卡说他计划在战后结婚并迁居柏林,这意味着他将不能像以往一样对版税淡然处之。他甚至要求沃尔夫再次保证战后还会出版他的作品。沃尔夫立即回信做出了保证。
也是在这年7月,菲利斯来到了布拉格,这对恋人第二次正式订婚了。似乎五年来的痛苦挣扎终于取得了幸福的结果。这对未婚夫妇先去了布达佩斯,又去了阿拉德看望菲利斯的妹妹。然后卡夫卡取道维也纳,返回了布拉格。他计划9月初去波希米亚西北部的曲劳看望奥特拉,并在那里住上十天,艾莉的丈夫卡尔赫尔曼在曲劳有一个农庄,他参军离开后,奥特拉在4月去了曲劳代他经营。曲劳之所以吸引奥特拉,是因为那里远离布拉格和她的父母。在布拉格时,她不愿意经营店铺,常常和父母尤其是父亲争吵。在这种争吵当中,卡夫卡当然是站在奥特拉这一边的,他们俩比以前更为亲密了。毫无疑问,卡夫卡很想和妹妹一起在乡下生活几天。但是,在他的计划付诸实施之前,1917年8月9日和10日,灾难敲响了他的房门。
卡夫卡似乎没有立刻把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第一个获悉此事的是奥特拉,但就连她也是在几个星期后才知道的,因为卡夫卡知道她当时正在忙着收获,不想给她干扰。8月29日,他在给她的信里坦率地说:"大约三周前,我在一天晚上咳血了。凌晨四点钟左右,我醒了,觉得嘴里的唾液多得奇怪,我就吐了出来,然后点灯一看,奇怪,是一滩血"。他从这时起开始吐血,鲜血从喉咙里喷涌而出,似乎会一直流下去。他从床上爬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到窗前,向外看看,然后又走回来,直到最后不流血了,他才上床睡觉,很长时间以来从未睡得那么香。第二天清晨,鲁岑卡进来后吃了一惊,用捷克语大喊:"博士先生,您不会活多久了!"他和往常一样先去了办公室,然后才去看病,米尔施泰因大夫诊断为感冒引起的支气管炎,给他开了三瓶药。卡夫卡怀疑医生的诊断有误,没有遵照医嘱服药(卡夫卡很少感冒,而且当时正值盛夏,不过他的公寓的确"寒冷、陈旧,散发着恶浊的气味"),医生排除了他患有肺结核的可能性("大城市的所有居民都患有结核病……你只要注射结核菌素,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卡夫卡正确地意识到自己患了肺结核,但这不是一般的肺结核。事实上他把这看成了五年来为婚姻而痛苦斗争的顶点。"这是强加在我身上,或者说委托于我的最伟大的斗争,也是一场胜利(比如它可以以婚姻的形式体现出来;菲利斯可能是这场战争中惟一的良好原则的代表),我是说,这是一场以鲜血为代价的、可以忍受的胜利,在我个人的世界史上将会留下一点拿破仑式的东西。然而现在看起来,用这种方法我会输掉这场斗争"。自从咳血以后,卡夫卡身体上直接的变化是他不再失眠、发烧、头痛,每天夜里都睡得很好。这仿佛是在经历一场剧烈的冲突之后,战场上笼罩了一种可怕的寂静。在给奥特拉的信中,卡夫卡把肺结核说成是一种"精神上的病"。
卡夫卡首先放弃了舍恩博尔恩宫堡的公寓。9月初,他离开那里("仿佛快要不久于人世一样"),回到了父母(他还没有把自己的病情告诉他们)的公寓,睡在奥特拉原来的房间里,这个房间挨着盥洗室,能听到哗哗的泼水声和冲刷抽水马桶的声音。9月3日,他去看了米尔施泰因大夫,后者建议他多吃东西,呼吸新鲜空气,晚上在两肩贴敷布,每月做一次复查,并决定暂时还不给他注射结核菌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