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坐在上首,听着小娘子们来言去语,波涛暗涌,不禁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天家姐妹间的明争暗斗,这些小娘子们虽然看上去言辞激烈,但其实还都是一派天真烂漫。唉,真是逝者不可追。
只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有人将梅花诗做好呈上,旁边有女史重新抄录,并隐去众人的姓名,以示公平。
长公主拿过呈上来的诗稿过目,最后圈了其中五份文采最好的,由女史当众宣读。
这五人中头名便是王芙清,这次她所作词句一改原来的温婉,大开大阖,读之竟有金石之音。
长公主不仅赞道:“芙儿果然又精进了,词句中竟英气逼人。”
王芙清粲然一笑:“侄女这两日听到祖父和父亲谈论沙场之事,心生向往。所以联句之时便想到了那漠漠黄沙、落日残阳的战场,还有沙场上为国捐躯的烈士们。”说完秀眉一皱,眼波忽然又变得迷离。
瑞娘不禁为这王芙清变化自如的神情吸引,摇着扇子在一旁欣赏。
而榜眼就是忠勇侯府的林熙真。她的一句“横玉声中吹满地,好枝长恨无人寄。”意境清幽,被长公主赞为本场佳句。只见她起身,遥遥向长公主方向拜谢,头上的飞仙髻随着动作而轻轻颤动,有盈盈欲仙之感。
其他三位分别是吏部尚书之女范念慈、左相之女欧妙均还有承恩公的小女儿杜明瑾,这几位平日里也都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只是每次都被王芙清和林韵真技压一头,每次诗会都是她二人分别拔得头筹,而因为林韵清经常有神来之笔,反而夺魁的次数还要多些。
长公主赏赐了前面几人每人一套文房用具。另外赴宴的小娘子们也各有礼品。
鉴诗过后,长公主让女史将抄录的所有诗笺放入锦盒,顺着曲水送到西暖阁由各位士子品鉴。有的小娘子想到自己的诗句将被京都才子当众诵读,不禁红霞满面,暗生欢喜。
女史领命将诗笺装好,一一放入了由檀香木制成的小小锦盒之中,用浮盘装了顺着曲水漂送到旁边西暖阁。一时间只见莲花状的浮盘飘飘荡荡一路将小娘子们的诗句和心意送至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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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玲珑馆中芳心暗动的小娘子们没有想到的是,在公主府花园西暖阁,原该翘首期待才女佳句的场合,却显得有些冷场。
暖阁主位上坐着长公主之子王询,继承了长公主好样貌,再加上本身的儒雅之风,正符合当下的审美标准,果然有被京中小娘子们魂牵梦绕的本钱。
他今天只穿了平常待客的青色交领长衫,头戴文士巾,看上去和平时在学中没有什么不同。这两年,由于他师出名门,又屡屡对经义有独特的见解,在国子监的监生中威信很高,现在已经隐隐成了京中青年学子们的领袖。
此时他正扶着额头,面色如常地听着青年学子们针对朝廷刚搬出针对“开武科、兴武举”的一场论战。
“子敬兄,按照您刚才所说,难道朝廷遵循祖制一成不变就是对的?那自古以来管仲、商鞅这些贤士作为也尽是错的了?”一个年轻监生激动地问道。他由于父亲是工部侍郎,平时追随右相李崇推动改制,所以耳濡目染对反对改制的声音一向反感。
在这暖阁中的年轻士子多为国子监的监生,又都是官宦子弟,平时在学中大都恃才傲物。又正值年少、血气方刚,一旦有人挑起辩论,就忍不住激动起来。
“嘉鸣兄难道认为选出那些丝毫没有带兵经验的人,就可以带兵打仗抵御蛮族了吗?”对面的吕子敬丝毫没有退缩,高声的,拳头砸在面前的小几上,杯子倾倒,撒了旁边人一身酒。
旁边人赶忙起身,却是吏部尚书之子范瑗。
“不知范兄有何高见?”陆嘉鸣见看见范瑗狼狈起身,冷笑着问道。
陆嘉鸣的父亲寒门出身,家中至今。所以他平日里最看不上范瑗这种只享受荫封不求进取之人,虽然今天来敷衍的大多门庭显赫,但很少有像范瑗这样吃老爹吃得这样心安理得,推陈出新的,所以忍不住在言语上刺一刺。
哪知这范瑗皮厚,听完只是呵呵一笑,一边擦着身上的酒,一边道:“我只是个户部员外郎,能对武举有什么高见?”
陆嘉鸣一腔怒火没出发,看着范瑗旁边的玄衣男子衣着不菲,范瑗又一直和他在聊天。就认为他是和范瑗一路的人,又向他发问:“这位兄台看起来像是习过武的,对这开武举之事也没有见解吗?”
这玄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虎翼营副指挥使韩绛。自上次溧阳郡主之约他中途退场,英国公夫人姜氏气得两天没有吃下饭,这次长公主府赏花宴,姜氏硬是找到长公主给韩绛求了一张请柬,她就不信凭着儿子这张俊脸还找不到一个世家淑女做儿媳妇。
韩绛平时对于不熟悉的人总是不苟言笑,更何况今天他被母亲姜氏逼着来参加宴会,面沉似水,和谁都没有讲话,只有范瑗在旁边不停鼓噪。
要说范瑗和韩绛的渊源不可谓不深,范瑗在家是独子,一直以小霸王自居。岂料一次在御街的酒楼之中与同伴饮宴,看到韩绛那张拽脸,心生不爽,出言挑衅,被韩绛狠狠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之后,他躺在床上三天没起来,韩绛也被英国公罚了三十板子。韩绛也一战成名,京都中人都道,这京中小霸王之名要换人来做了。
但不知怎的,范瑗竟然看韩绛这张脸怨妇脸越来越顺眼,赶着和他交朋友。韩绛自然看不上范瑗,但架不住范瑗每次一见就粘住不放,一来二去,也就习惯了。范瑗竟然对外也以他的好友自居。
此时韩绛正在烦闷,听到陆嘉鸣出声挑衅,嘴角一翘,凤眼一挑,眼波流转,眼光直直射向陆嘉鸣。
此时韩绛正在烦闷,听到陆嘉鸣出声挑衅,嘴角一翘,凤眼一挑,眼波流转,眼光直直射向陆嘉鸣。
陆嘉鸣一呆,刚才看着韩绛不说不动,面无表情以为他就是平常的世家子弟前来凑热闹。没想到,转眼间他却展露出量一股摄人的风采。
范瑗看到,心道:“这陆嘉鸣要倒霉了,这小韩平时冰块脸,只要一动气便会摆出这幅妖孽相。”偷眼瞥了陆嘉鸣,心里替他念了一句平安咒。
“我却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位文武全才。这位兄台如果不弃,韩某明日在虎翼营恭候,讨教一番。”韩绛手中转着琉璃杯,说完后把杯子向桌上一顿,后背靠向椅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嘉鸣。
范瑗心道:“这就要约架?太直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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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玉声中吹满地,好枝长恨无人寄。”出自晏几道《蝶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