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惊愕间,张一恶耳边,传来一男子声音,如春风浴耳,缓缓问道:“你们口中的独眼女子‘掌中蛊、袖中剑’,可是蓝炼彤蓝姑娘?”张一恶牙齿大颤,断断续续的说道:“阁下……阁下何人……可是……可是蓝姑娘仇家……”
张一鬼、张一怪、张一礼以及那农夫见出手偷袭之人宽袍青衫,儒装冗长,绺绺青丝缓动,仪容丰隽润朗,隐有卓尔不群的气质,心中早已折了三分。这人正是一直在江边巨石吹风的凌虚彦。
但见到四弟被人所制,鬼怪礼恶四兄弟哀戚与共,张一礼当下喊道:“四弟,我来救你!”推掌往凌虚彦身后拍去。凌虚彦微微一笑,提着张一恶肩头,送到张一礼掌前。张一礼见凌虚彦气度非凡,情知他绝非常人,一掌之上,已然用上了全力,体内真气贯通,汇聚于掌心。见此情形,张一礼大吃一惊,情急间硬生生的收住掌劲。
他体内内劲流转正顺,他生生收力,体内内息回冲,登时血气相互冲荡,气息紊乱,五脏六腑俱震。凌虚彦轻轻一笑,拂袖下摆,无铸袖风重重压上身来,力如山岳。如此一来,不啻于张一礼、凌虚彦两人双重掌劲同时击在张一礼身上。张一礼难以承受,胸口一闷,筋骨似要散碎,蹬蹬蹬向后连退,口中鲜血狂喷。
农夫见他退势甚急,心有不忍,双掌摊开了,正是“大周天掌”的起手式,脚步一点,合身迎上,右掌抄到张一礼后心,左掌运上一丝柔劲,将他身子扶正。张一礼不料农夫会出手相救,心中大为感激。凌虚彦道:“他曾同他三个兄弟围攻与你,你为何会救他?”张一礼想到自己兄弟几人,几次无礼,他却以德报怨,心中暗叫惭愧。
农夫摇摇脑袋,说道:“此人恩怨分明,倒也是条汉子。”凌虚彦哼了一声到:“这人做事,始一再二,却不能再三至终,畏首畏尾,特也不痛快!”张一礼知道凌虚彦在出言讥讽,但仔细一想,忖道:“我初时欲以礼待人,但因四弟被人所伤而生恶念;却又因两位兄长被制而屈膝求人,未能凶恶到底;我感念这个农夫的不杀之德,却怕兄弟反目,求了两次情就没了下文。他说我行事始一再二,不能再三再终,畏首畏尾,倒也不枉。”
凌虚彦抬手放开张一恶,张一恶几如虚脱,身子一软,如一坨软泥般瘫倒在地。凌虚彦道:“你们口中的‘掌中蛊、袖中剑’,可是蓝炼彤蓝姑娘?”张一礼、张一恶被凌虚彦轻易制服,四兄弟早已从心中折服,当下张一礼恭敬说道:“我们也不知蓝姑娘芳名,只知她缺了一只左眼,姓蓝。”凌虚彦心忖:“剑藏于袖,锋芒内敛;将天下人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这名号倒也符合炼彤性子。”
念及此处,说道:“你们几人同‘掌中蛊、袖中剑’之间有何恩怨,同我细细说来。”心中在想:“炼彤性子寡恩之极,又怎会作出施恩于人之事?”张一礼等人早没了锐气,但仍心中警觉,问道:“敢问阁下,同‘掌中蛊、袖中剑’蓝姑娘与你可有怨仇?”他知道“掌中蛊、袖中剑”仇家甚多,故而心生警觉。
凌虚彦轻笑道:“我与炼彤乃是旧识,何来怨仇之说?”张一礼听他直称“掌中蛊、袖中剑”为“炼彤”,似乎颇有些情意,再见凌虚彦言辞恳切,不似作伪,心想:“若此人真是蓝姑娘旧识,知道了蓝姑娘处境,定然也会助蓝姑娘一把;就算他是蓝姑娘仇家,知道这些事也无妨。”当下说道:“非是在下不愿将事情原委说与阁下听,只是此事说来,委实有些话长。”
凌虚彦道:“无妨,说来话长就慢慢说。”一屁股坐到一旁的一处石块上,张一礼示意农夫扶着自己坐下,说道:“这些事情要从五个月前说起,也就是去年十一月份。若要从头细说,需得从在下四弟身上说起。”
张一恶撑地坐起,接口说道:“小人生平有两大志趣,一是不好色,却喜爱夺人妻女,二是不爱财,却喜欢劫人钱财。去年十一月间,小人在一处湘西古道上张罗生意。那处古道处在群山之中,是出入湘、蜀的必经路途。一个小茶馆依着一处山丘而建。由于选址极好,店内生意兴旺。我每天守在店外,若是遇到大富大贵之人,则放他们过道,要是遇到带钱的穷人,嘿嘿,就全他娘的抢个精光。”
农夫奇道:“不抢富人,专劫穷人,这是什么道理?”张一恶笑道:“但凡大富大贵之人,定然是家财万万之数,出门在外,也多留了很多心眼,而且那么多财产,也不可能全带在身上,就算将他们身上带的钱财全抢光,对他们而言,也伤不了筋,动不了骨。但是穷人就不一样了,穷人平时吃不饱、穿不暖,好不容易带点钱出门,多半也是长久以来的积蓄,要是被我全抢了,嘿嘿,估计他们一家就要财破家亡了。”言下大有自得之意。
农夫这才明白为何此人方才定要抢自己钱袋,眉头又紧了一分。凌虚彦不见喜怒之色,说道:“闲话少提,拣要紧的说。”张一恶道:“是!小人连做了七八宗买卖之后,不知为何,古道上行人渐少。再到后来,一连数日,竟然见不到一条人影。我当时虽然心中奇怪,但我劫穷人钱财,只是一时的喜好,也就懒得去追查原因了。
“那一日,嗯,十一月二十五那天,山中下起大雪,不到半日,大雪封路。古道上遥遥走来五人,口中呼呼喝喝,大抵是在咒骂这风雪交加的鬼天气。五人进到店来,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将随身带的野味交给店家,喝令他们做了些下酒菜后,就在店内胡天黑地的谈论起来。从他们的谈论中,我才知晓,这五人这段时日来,在古道外头的一处古藤林中打家劫舍,不论老少贵贱,一律劫财害命。往来行客,怕了他们几人恶名,纷纷绕路而行。
“我听到是因为他们几人断了我的生意,当然恼怒无比,只是还未等我来得及发作,店外传来一个粗大嗓门,扯着嗓子干嚎道:‘‘川湘五鬼’,你们劫财害命,是时候偿还的了!’川湘五鬼变了脸色,只是未等他们提起刀兵,屋外飞进五片枯黄飞叶,尽都刺入五人喉管,五个人闷哼一声就死了。”
凌虚彦道:“飞叶杀人,‘一叶封喉’沈冠全?”张一恶道:“小人虽然也曾听闻‘一叶封喉’沈冠全的名号,却与此人从未谋面,但他既然露了这手功夫,当时想来出手的即使不是沈冠全本人,也必是与其有关之人。那五人一死,屋外闪过一道人影,紧身劲装,差不多三四十岁的年纪,往屋内看了一眼,便踏着满地落雪去了。我当时心想:‘川湘五鬼’害我劫不了穷人的钱财,我应当找他们报仇才是;可这五人既然被那人飞叶杀了,让我报不了仇,这仇就应当着落在他身上……”
农夫眉头往里挤了一分,说道:“这又是什么歪理?”张一恶叱道:“这是你家张大爷的逻辑!”凌虚彦有些不耐烦了,拂袖道:“都别吵,往下说!”张一恶道:“是!我当场便朝那人追了上去,但那人轻功太高,很快我便见不到他人了,脚印也被大雪盖住。我找不到他人,静下来心想:‘川湘五鬼’为祸川湘一带,本领不俗,那人飞叶便杀了他们五人,功力之精、内力至深,只怕我追上去,也未必是他敌手。于是便联系上我的三位兄长,准备一起寻那人晦气。”
张一鬼接口说道:“鬼怪礼恶四兄弟荣辱与共,四弟的仇,我们兄弟自然不会不管。我兄弟四人商量好联络方式之后,便根据四弟对那人外貌特征的描述,各自寻找。我轻身功夫最为高明,最先在今年一月份,也就是三个月前,在一处湘南古城找到了跟四弟口中描述的那人极为相似的一个人。当下我便放信鸽,通知三位兄弟,一面悄悄跟踪,见他进了一处名为‘飞叶山庄’的庄子,便在庄外蹲点监视。
“几日后,我们兄弟陆续聚齐,大家商议一阵之后,决定夜探山庄。当晚天色晚了之后,我兄弟翻墙入内,遇上的巡夜家丁,自然难不倒我们。我们一路搜寻,摸到了庄子后院。听到一个女子嫩生嫩气的说道:‘你沈冠全固然有情有义,可防不住他凌虚彦虚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