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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更远

在这条路上,我还能走得更远……多少年来,这寂静的声音慢慢变成了信念。

这几乎是我所有远行前更加漫长的希冀,至于远到什么地方,是不必注明的。出行前,没有梦想和负担,说到底都是一回事儿,梦想也是负担,不是吗?记得有一首歌唱着“马不停蹄的忧伤”,当年很是联想过一番,现在只是觉得浮华。心情已渐渐逃离了我的视线,大多时候任其花自飘零水自流,如果有花儿的话,我也已经悉数描述在一页又一页雪白的纸上了。

如今却是,马不停蹄地错过,而且,无悔。为了一心走路,掠过了太多杯酒交错的风景,那些光影迷离的夜晚,那些太阳下熠熠生辉的金色时光,它们混杂在一起,构成另一个世界的某种元素,必要而张扬。而我,只是路过。走到今天这一程,像在一个无人的空港,琴键般的台阶上,弹拨着熟悉的旋律,是一段清丽的《行路谣》。然而,路上无歌,只有一种声音,随风发声——在这条路上,我还能走得更远。

更远的地方,是山是水都不重要,所有的只是一个“前方”了。开往前方的火车,经过一天又一天的流离,一村又一村地消磨了对明天的期盼,同时也一站又一站地接近此行的终点,或者是亲近。可以和终点慢慢亲近,犹如一场偶遇后的延续。我细想“偶”、“遇”这两个字——有些相似,前者是人字旁,后者是走之旁,那是一个人在走吗?也许偶遇的不仅是风光。

这一条路啊。厌倦了关于坎坷的诉说,久违了盛情的聚首。这一条路,是一个人的十年或二十年都不重要,那些关于时间的片段,犹如一线钢丝直直地抛入天际。不再回来。

可能,透过还未散尽的烟尘,是暗红和暮蓝的老墙,在某年某月的雨里,兀自忧伤。也是必定要途经的。至今,它们交织在一起,铺成另一种图案和花色。而我,只能回望。

我不知道这条路到底通向哪里,这甚至不是我的目标,或归宿。我所要的是尽量的简单、纯粹,如果有可能,尽量的平实、坚定。这种坚定是和力量无关的力量,是诸多力量中唯一可以支撑我走下去的港口,或借口。

从未幻想过远方的景色,那些只是顺便遇见的,是繁华或者荒芜,也只有到那个终点才能看到。这条路显然不平坦,但我愿意以平坦的心去叙述,或者记录。转身之间,我看见光——冉冉升起。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升起的也可能是夕阳,落下去的也可能是青春,或者青春的记忆。这些,都是自然。当心情或情绪逐渐淡出笔墨,那么眼前只有这条更悠远的路了。

走路,也是可以走出豪情的。只有走,才能遇见更远的世界。世界于此,是一个虚词,它并不代表什么地域、天气和路人,可是却可以容纳季节、风尘和平静。

有人把人生比做一次远行,有人把远行比做一场恋爱。关于这些,我都认可。但是我希望自己的路更加单纯,那只是走路本身。等到老了,再也走不动了,在正午的大太阳下靠着南墙根儿,对自己,或对时间说:“看,我都走了那么远的路了。”也许到那时回想起来,一次旅行或所有的路途会变成无数纷繁的碎片,不再有时间和路线的牵连和缝补,但也无关紧要,我还有足够充裕或空白的时间,用以拼贴和排列,或许能够成就一幅意象斑驳的现代派作品,在缺失了创造生活的那个地方,创造回忆。

更远——更碎。人浮于世,只能是飘浮的吗?那么谁还妄图在某个年代或季节深深地扎根呢?在此意义上说,春天只有一个,也是一次偶遇——天空更辽阔,大地更宽广,我还在路上,不断地剥离和放弃,也许时间、也许地点、也许人物、也许只是文字。然而,足以安慰。

《我的失败与伟大》,我不知道唱歌的女子从哪儿借来的力量,可是多想以此为题写一段文字啊,但它太沉重了。我无力用碎片一般的时间撑起如此盛大的命题。失败和伟大,目前还无从谈起,连遗憾和骄傲也只是一点点,可以随风飘散的那种,只不过因为珍惜,仅有的资源还留在身边,装在一个陶土的罐子里,时不时掏出几片看看,而已。

幻想——失败——伟大,都不是此时所想,我只拥有可以装进行囊的东西,比如说墨绿色的钢笔、深蓝色的笔记本,和允许稍微挥霍的时间。

我可以用一个本子收录此刻的状态,至于是怎样的来路,却可以忽略不计。我可以肯定地说,是所有的路,包括时间和空间上的路把我送到了今天这一站,轻轻松松上路,和路人愉快地交谈,身后还有一些送行的人。此时,想起李后主的《清平乐》最后一句,“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并不是什么伤感的时刻,相反,我是如此珍惜这一站,这一刻。是清,也是平。更行——更远——还生。回首或眺望中,这条路直直地插入天际。在云海之外,是更深远的江湖。我不曾企望或艳羡,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是一个朴素的“愿”,携着愿逆风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