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
仇皇殿已被大火包围。
仇皇殿虽是石头建筑,但不知为何,石头竟也能烧得这么旺。
原来墙边不知何时堆起了高高的柴堆。
里里外外都是柴堆。
火苗****着石壁,像是一张张扭曲的脸。
既是仇皇殿人的脸,也是纵火人的脸。
武林纷争,各谋己利,谁都不是好东西。
可是仇心柳还年轻,她并不懂得这些道理。
在她看来,爹爹永远是对的。
谁要与我仇皇为敌,谁就是错,谁就该死!
竟敢放火烧我的家!
仇心柳一个腾跃就要出墙,解星恨一把拉住了她。
“我们被包围了。”他的语气冷静得出奇,仿佛并没有觉得这院里升腾的浓烟有多呛人。
“不出去难道在这里等死?!”仇心柳惊怒地瞪着他,大口回叱道,却不料吸了一口烟气,“咳咳”地呛个不停。
解星恨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院内浓烟更重了。
他们谁再多说一句,就无疑是把自己向死亡推了一步。
忽听屋外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
“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只取一人的命,并不要你们都来陪葬!但若是这人不配合,你们黄泉路上就只能去怪他了!”浑厚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沉声道:“谁杀了吾行就自己出来!”
这声音宽广无边,穿透夜空,穿透大地,穿透层层石墙和火墙,当传到仇心柳和解星恨的耳里时仍是响彻云霄。
解星恨松开了拉住仇心柳的手。
他开始朝大门走去。
“你不可以去!”仇心柳一把拽住他的臂,道:“我们可以逃出去的!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解星恨心底掠过一丝不舍。
一丝心疼。
可是他还是一甩手,把仇心柳狠狠地甩到了一边,双脚一蹬,一个腾跃,身影如剑光一般划过苍穹,转眼已翻出了高高的石墙。
仇心柳摔得很疼。
她听到墙外传来一串得意的笑声,继而是沉默,最后是一声长叹:“吾行!为师终于为你报仇了!”声音依旧浑厚,却多了八分苍凉。
她没有听到解星恨的声音。
忽然从石壁外泼来一桶又一桶的水,整个院落的火苗立时灭了下去。
柴已烧尽。
石头是烧不了的。
剩下可以烧的,就只有人了。
一些黑衣长褂的门人已经晕倒在地。
火势渐弱。
终于完全熄灭。
可石壁外还在泼着水。
这一桶一桶的水泼的是那么远,那么高,就仿佛是天上牵来了一朵乌云。
仿佛是倾盆大雨。
仇心柳依旧伏在地上,一任凉水把自己淋得通体湿透。
爹爹和娘亲去拜访一位高人了。
现在这荒凉的院子里,她是唯一的主人。
轻纱,绣枕,鸳鸯屏风。
解星恨醒来的地方,似乎是某个小姐的闺房。
而他的怀里正揽着这位小姐。
他猛地一抽手臂,那俏人儿就“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你怎么这么粗鲁?!”美人有些生气。
解星恨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大步向门口走去。
眼看他就要迈出大门,突然他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扎了一下,一下子收回了腿。
腿上的火辣还在持续,他皱着眉,瞪着这毫无异样的门。
“你想离开这里?别白费劲了!”美人斜倚着床阑,望着解星恨的背影,嘴角勾起了笑意。
“你永远出不了这个屋的。”美人儿笑得更加开心了。
“除非一种方法。”她忽然眼波一转,嘴角的笑忽然消失了。
“什么?”解星恨这才正视了她,眼神向她直直射来。
他这一看,身子不由地向后一个趔趄。
这不是心柳么?
可再定睛一看,这不是心柳。
她的嘴唇要比心柳的薄一些,面色也更苍白。
但她挽着和心柳一样的髻,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肚兜。
她的声音也与心柳的有些相像,只是心柳的,要更糯一些。
仇心柳撒娇时喊的那一声“解星恨”,简直像松软的云朵一样美好。
像是往刚发好的面团里塞一个拳头。
像是贴着一张胖乎乎的脸。
“解星恨。”床上的美人嫣然一笑,道:“你就这么急着要出去吗?”
她说的“解星恨”,则没有仇心柳的那份湿湿、软软的感觉。
她的这句“解星恨”,用的是一个女人想要勾引一个男人时的声调。
解星恨没有回答。他还在打量着她。
“还没看够吗?我以为你昨夜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呢。”床上的美人向他瞟来一个媚眼,目光垂落在自己的胸前。
昨夜?难道已经过了一天了?
昨夜他做了些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万不可做什么对不住心柳的事!
心柳现在又在做什么?她要是知道了前夜是谁纵的火,那就一定会找过来的!
不行!他要尽快出去!
他不能让她送死!
解星恨是杀手。
杀手向来只用武器说话。
他按着剑鞘的左手紧了紧。
可是他没有抽剑。
“请问姑娘芳名?”解星恨从来前言不搭后语。
他忽然问起这美人的姓名?动的又是什么念头?
“我叫归真。”美人的眼波似水含情。
“你姓归?”解星恨觉着她有所隐瞒。
“你不必知道我的姓。”归真打了个哈欠,竟翻身睡去,仿佛不再想同他说话。
她的背影像极了心柳。
解星恨觉得有些恍惚。
自醒来到现在,他所见所闻的一切都于他的意料之外。
他本以为自己会成为阶下囚。
他本以为醒来后的世界,只有铁链与黑暗。
可是他却来到了这里。
来到了一个溢满春色和脂粉香气的地方。
来到了一个女人的身边。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英华这老家伙又打着什么鬼算盘?
无论如何,他得尽快从这里出去。
四周没有任何异样。
摆着盆栽的红木架旁还开着一扇窗户。
但解星恨明白,这窗户是出不了人的。
否则它就不会这样肆意地开着。
他似乎被封锁在了一个结界里,横冲直撞只是白费力气。
但他也明白,每一个结界,都有一个结眼。
只要破了这结眼,结界就自动瓦解。
他现在只要找到这个结眼。
这房内装饰得极为华丽,珠彩垂帘,画梁雕栋,一时很难看出结眼在哪里。
解星恨有一个习惯:从来不在复杂的地方寻找东西。
哪怕那东西就在那里,他也不会去找。
解星恨不是没有进过赌场。
但他进赌场是为了杀人,而不是为了赌。
然而他却是个天生的赌客。
他这一生都在赌。
每次他说些冷言冷语的话,其实都在赌仇心柳不会生气太久。
在他还不太清楚她的脾气的时候,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在赌。
在他还不太明白要怎样和这个刁钻的小义妹相处的时候,他只能靠赌。
这样做应该并不过分。
这样做她或许会收敛一些。
他赌了一次又一次,几乎每一次他都赢了。
除了一次。
那一次他杀了多多。
那一次他同样赌她不会生气太久,不会伤心太多。
可谁知他这一剑,伤了她整整八年。
那也是第一次,他意识到这个有些凶残的小义妹,原来也有一颗玻璃做的心。
也是会碎的。
虽然时间是万能的解药,但是从此他便在心里暗暗给自己定下戒条:再也不能随便伤害她了。
虽然是她得罪在先,是她先来惹他。
解星恨和仇心柳在一起,什么“投桃报李”,“拳来脚去”的世俗规矩都是行不通的。
他只有无条件地吃亏。
一般人都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可是他却越活越乐在其中。
只因他越来越爱她了。
解星恨一直在赌。
然而他这一生,最大的赌注并不在仇心柳身上。
而在他那位终年戴着面具的义父身上。
他赌他能为自己冤死的父母雪仇。
他赌自己为他做得一切都并没有错。
然而这一赌,他越来越没有把握。
可是他别无他路。
只能孤注一掷下去。
解星恨的剑眉皱了一皱。
他没想到在这里还得赌。
他赌了一辈子,赌得他都有些烦了。
可是他还是习惯性地把目光从那雕着凤纹的彩柱上移开,静静地泊在那拥着美人的架子床前。
这是这间房里最简单的地方了。
归真似已睡着。
翠色锦被半掩着她的肩,画面有些撩拨。
她的背面,真是像极了心柳。
解星恨迈步向床的方向走去,一边解去了臂上和腰间的绑带。
他脱去了上衣!
归真并没有睡着。
此刻她的心,“扑扑”地快要跳出胸口。
他终于还是对自己动了情!
她渴望了整整八年的这一刻,终于等到了!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子也无法控制地起伏起来。
解星恨的手顺着她光滑的臂抚摸下去。
他的右手布满老茧,他的抚摸,并不如她想象得那般舒适。
要是这茧再粗糙一些,恐怕就会把她细嫩的皮肤划破。
可是她心甘。
她情愿。
她“嘤咛”一声,翻身钻进了他的怀。
解星恨粗糙的手指在她身上游走。
她觉得整个人好似快被蒸发,不自主地紧紧攒住他的身子。
她身上每一个敏感的部位都在搏动。
解星恨的手已经抚上了她的胸。
归真的双腿紧紧地绕在了一起,方才陶醉的神情平添了几分痛苦。
等待的痛苦。
忍耐的痛苦。
她探头去咬他的耳。
可是她还没咬到,便忽觉脖间一紧,再一看,胸前的碧蓝水精竟被他一把拽了下来。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只听“啪”的一声,那水精已碎成了千片。
与“啪”同时响起的,便是周遭那一声“呲”,像是石走火花的声音。
解星恨一把抓起床前的衣服,翻身就从开着的窗户跃了出去。
“来人!”归真没有料到一切变化得如此之快。
前一时他还柔情似水。
这一刻却早已逃之夭夭。
原来他的柔情都是假的。
他只为了探得她胸前之物。
他怎么知道这便是破阵之要?
解星恨,你真是太聪明了。
可是。
不可以,他不可以这么无情。
她等这一刻等了足足八年。
这八年里,她每一天都在为之努力。
想到这里,归真早已泪流满面。
她痛苦地咬着嘴唇。
粉唇渗出了丝丝血迹。
“小姐,出了什么事?”几个白衣弟子闯了进来,不料正看到归真依旧袒露的胸膛,眼神便直勾勾停在那里。
归真慌忙拉扯锦被,朝着跟前大吼道:“解星恨逃了,还不快追?!!”
“是!”一干弟子知道得罪了小姐日子并不好过,所以赶紧飞奔出了门,想要捉到解星恨来将功补过。
“小姐真是绝代佳人啊。”还是有一人忍不住轻声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