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师徒便开始进林子采药。
景北山海拔不高,又属中原阴凉之地,所以药材长的很是茁壮。这里的人家大都住在山下或是山腰上,出入方便些。很少像刘崇一般住在山顶,他们也是趁着时节采摘药材或是珍奇果子卖给来往收货的药贩子,再由他们进货加工卖到别处。
由于他们出门的早,又在山上,所以来摘采的人还不多。荣药师摘起一株豆类植物,问道如意,“可知这是什么啊?”
如意只是闲闲的看了一眼,便随口答出,“自肖容。”
“呦,这你都知道。”许浅良也摘了株相似的,砸了砸嘴,“长的却是一般。”
“我母亲生前说过极喜欢它的名字,我才记得的。”如意答道。
荣药师也是沉了一下,低声叹道,“翎儿还是那样的性情呐。”
“翎儿?”如意自生下便只知旁人叫母亲芙蓉姑娘,却头一次听见师傅唤她翎儿,心想大概是在师门的别号吧,也就低头继续采药没有多问了。
玲珑看如意专心,悄悄在她背后往她头上的发髻上插了一小朵小花。刚刚插好,就被如意察觉了。闻到自己头上不远的清香,她也没有伸手取下,任凭它绽放在发间,争奇斗艳。
“这是在哪里摘得山茶。”她从玲珑手里取了一枚仔细看看,甚是纯白无暇,如意对早春时节的林子更是无比喜爱,“我昨日收拾屋子的时候看见柜子里有些沉香片和苏合香油,咱们再多采些回去制些香料来用可好?”
玲珑也兴奋的点点头,“真没想到,在这荒野居然还能过上雅致的生活。”说着便牵着如意寻刚才采山茶花的地方去了。
乔山从没学过这方面的知识,只能跟在师傅身边细细听着,一字不落的往脑子里记,转头看着还蹲在一丛矮树里闻东闻西的许浅良。
趁着歇息的功夫,也蹲在他身边闻来闻去。闻了好一会也没闻出个究竟,叹了口气,“这些我实在是看不明白啊。”
许浅良笑着一语双关道,“问玲珑姑娘呗。”
乔山脸颊也微微不自然的僵了一下,轻锤了下浅良的肩头,“又胡说了。”目光却不自觉的望向远处正在采花的如意玲珑,一片翠绿中隐动的两个点,在如此绝美的环境中,无与伦比。
浅良本还想打趣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真是一幅上好的风景画,有人有景,模糊一看,又会觉得无人无景。
乔山转头看见平日里桀骜雅洁的浅良也是直勾勾的看着远处,不由一笑,却厚道的没有笑讽,只是问道为什么如意的识药的本领如此好,拉回了他的目光。
不远处的荣药师,却只是找了处高些的石头,远眺山脉,从怀中取出昨日刘崇给的地图,仔仔细细的比划着。
它,真的在这里吗?
如此的日子过得舒服无虑,白天里跟着荣药师出门采药,乔山还能多捕些野味改善伙食,傍晚回来后,如意跟着玲珑做饭,浅良便陪着荣药师和刘崇下棋,乔山虽文墨不多,但学的很快,常常在一边仔细听着。炊烟袅袅时,如意还是会想起在沉湖镇上的苏姨娘,但不愿自己的想家的心情打乱旁人,只好一直压在心底,也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了。
晚上吃饭是分开的,玲珑做好盛出一份送去正房里给荣药师跟刘崇,两人把酒总是会到很晚。而他们四个还是留在小茶室里吃,打打闹闹,听玲珑唱唱小调,一起制制香料香炭,过的也好不快乐。
时间过的快,眼看着就到夏初了,自己带的夏天的衣物不多,荣药师便给四人放个假可以下山到镇子里去买些东西回来。
为了下山,如意特意让浅良下棋的时候问过刘崇山下赶集的日子。每次见到刘崇,他总是会用一种特别的眼神看自己,如意觉得别扭极了,所以有些刻意回避跟他见面。
上次蛇伤的事情大家还都心有余悸,尤其是玲珑,她一听说还要从后山下山,连连摆手,发誓不到万不得已自己绝对不再走那条路了。乔山一听便提议去山腰上的农家附近看看有什么能带回来的。可是如意一直很想下山赶集,最后达成统一,乔山跟玲珑去山腰上逛逛,浅良跟如意下山赶集,顺便帮他们几个带回需要的衣物。
时间敲定,第二日天还黑蒙蒙的,如意就收拾利索站在浅良门口使劲敲门把叫他起来。以至于下山的路上,还在迷瞪的浅良差点踩空摔下去。
下山的路还算顺利,天还没亮时,两人撑着火把涂上了黄酒,没有遇见什么危险动物,走的也快些,到了山下的镇上,摆摊的小贩也是刚刚才来。
许浅良打着哈欠抱怨道,“你看,来早了吧。”
“早来总比迟了要好吧。”她拍拍自己身上一路的风尘,也抱怨回去,“还说呢,刚才你心不在焉的打着火把,差点把我给烧了。。。”还想再说些什么时,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
“好了,先吃饱肚子吧。”许浅良四处打量了一圈,指指一家生意还算兴隆的包子铺,“就那个吧。”
酒足饭饱之后,如意看着路边人还稀少的集市,心想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等天亮开了再走。也是无聊,就从袖子里拿出那块玉佩,放在许浅良的眼前晃晃,“也不知道这个在这里管用吗。”
“你还带着呢,不怕店老板把你送官么。”许浅良双手一摊,“反正我的已经还回去了。”
如意一拍桌子,“对呀,你偷得那块真的还回去了,没有的比较,我这块说不定就不好分辨了呢。”
“随你便吧。”许浅良掏出些铜钱放在桌子上结账,又补充道,“逮着了别说认识我。”然后起身就走。
“喂。”如意本想自己逛自己的,不与这个自私的人一起,刚想再点一碗豆腐脑。又猛地想起师父给的钱袋子都在他的身上,又立刻腆着脸追了上去。“等等我!”
一路上两人都只是各逛各的,如意正在挑拣着便宜的发簪,咂咂嘴,真是除却巫山不是云啊,见惯了京城里高档别致的饰品,猛地换换口味还真是不习惯。但如意也识得地方,明白处境,还是静下心来挑上两支。
许浅良则只是去镇上较为高档些的布料店里买了四匹青绿墨黑色的缎子后,便找了一家镇上最大的酒馆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好不容易买好东西的如意找了半天才找到正吃得香的浅良,气不打一处来的一屁股坐到对面。自己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东跑西颠,而他呢,吃着可口的饭菜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如意呼了口气,望着窗外正午高悬的太阳,算了,不与他计较了。
许浅良也丝毫不顾及自己对面坐下满头大汗的人,又伸手招来小二,“再来一壶汾酒。”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二恭敬的一溜烟下去打酒了。
“喂喂,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成许少爷了吧?”如意指指一席好酒好菜,“银子还够么?”
浅良终于才抬头看看她,递给她一双筷子,“不够又不卖你,怕什么。”
“哎,你这人不会好好说话是吧。一天不干些正事,要不是师父看中了你、、、”如意抱怨道,但眼前的人还是一脸旁若无人的样子,多说也无益了,只好磨磨筷子开吃。
虽说只是一个还不如沉湖镇的小镇,但这里的饭菜却是很美味,尤其在山上好久没有吃到过海鱼,所以吃起来尤其的香、她正想着怎么能点一些带回去给乔山玲珑吃,一抬眼却看着浅良正用余光打量着刚进酒馆的两个男人。
她也顺着看过去,两个男人身材壮实,腰上都系着一条皮革的腰封,一看就是练家子,这样打扮的人,仔细看来,与这里确实有些不同。她虽然不喜欢许浅良,但时间长了,相互之间也有了默契,她心知他是有智有谋之人,自己会有打算,所以只字不提,装作没事一般继续吃饭。
过了一会,两个男人坐到了自己身边平行的桌子上,尽管如意没有刻意去看,却仍是感觉他们的目光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她和许浅良身上游荡。时间久了,如意终是被他们盯得有些毛骨悚然,沉了一下,睁大了眼睛瞪了回去。对方被这突然的对视有些恍然,只得低下头去装作没事。
许浅良也被如意的这个举动有些动容,轻轻笑了几声。
“我们怎么办。被盯上了哎。”如意压低声音问道,但表面上仿佛只是闲谈而已。
“谁盯你啊。”浅良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给如意倒上一杯茶水。自己却放下筷子,不再动菜,抱着胳膊静静的等着如意。
如意虽是不解浅良的用意,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危险的关头,她总是能信任这个从来没有说过实话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