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御香坊,我先是上楼窝在房间里把昨天谨荣写下来的名目全都重新誊抄出一份。然后下楼把整理好的账簿还给珂洛。
回到屋里,取上了制香的工具,正好现在人手都闲着,香罐火炉都不急着用,我便顺水推舟,打着想给自己制一套香粉的名号开始着手制香。好在这几种便宜的原料宫里都有,不算难找。加上我从徐府带来的苏合油,碎好之后放到苏合油里闷制,火候正好,我一边给小砂炉扇着扇子,一边回想当年在景北山上制香的场景。
到了半夜才熬成了浓稠状,我使劲睁着打架的眼皮加上凝固的胶膏,放到模子里印好才敢上床睡觉。
第二日天明,果真一块块香膏便芬芳雅人。
我沾沾自喜,看来我手上的本事还没有退化。我伸了一个懒腰出门下楼。
大厅里还没有人,天还很早,估计都还在睡觉了吧,我坐了下来,打了个哈欠给自己倒上一杯热的菊花茶,望着不远处正在张灯结彩的内务府,还有不少早起的丫鬟太监都在忙里忙外,我悠闲的摇着腿。
可惜这样的好生活却被从远处翩然走过来的清水打破了。
我刚含进口的一口水咕嘟就咽了下去,皱着眉头质问道,“你还有完没完了,成天催催催的。怎么我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你是不是一晚上都在这蹲着呢,一看我醒了又出来了?”
他走到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也斟上一杯茶水,“哪有,我就是过来看看你的香膏做好了么。”
我斜视了他一眼,也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把刚才装在珍珠盒子里的香膏放到桌子上,抿了一口茶水,“回去交差去吧。”
他兴奋地忙打开盒子闻闻。
“你能闻出什么来?”
“我就是闻闻好闻么。”他合死珍珠盒子,道,“这下能交差了,明天就是大选了,这下我家浅良就能放心了。”
“你家浅良胆儿真大,连皇上的女人都……”我从牙缝里蹦着字。
“那是,风流才子嘛。”清水丝毫没听出我话里的嘲讽,只顾着把香膏放到袖子里,然后连忙告辞,转身离开。
好吧,我继续回房再补个回笼觉。
中午吃饭的时候,珂洛见我没怎么有精神,以为我还在为账簿的事情发愁,她给我夹了一筷子菜,道,“姑娘不用担心,我托内务府的小宫女打听了,上面的说咱们的帐没错。”
“可是……漏洞还不小呢。”我故意说出来,让在座的人都能听得见。
珂洛一副喜笑颜开的面色,“现在整个宫里都在忙明天大选的事情,谁能有功夫细查这些零碎小事啊。”
“倒也是。”我舒了一口气,嘱咐道,“那要是没问题,就赶快去内务府把账簿拿回来,别时间长了再发现什么。”
珂洛点点头答应下来。
“那咱们明儿大选能去看看吗?”小喜子把嘴里填满了饭菜,连话都是支支吾吾才能说出来的。
“哪轮的着咱们?都是‘亦’字辈的宫女才能侍奉的上的。”珂离本只是想解释一下,话说一半才想起来身边的珂琳原先也是‘亦’字辈的。赶紧闭嘴不说话,低头继续吃饭。
“小庆子。”我看向坐在一边不说话的他,不咸不淡地问道,“最近去过绿时公主宫里吗?”
他正在夹菜的手微微一抖,忽又转而平静继续动作,“去啊。”
“她还好吗?”我眼也不抬,继续吃着我碗里的饭菜,嘱咐道,“下次见她,带我问好,说我有空就去看她。”
“好。”他回答的也是不咸不淡。
夜黑,我点着三支粗大的火烛,映着光打开简单画好的地图,用指骨点点脑袋,虽然已经找出来不少地方,但是对于偌大的皇宫来说还只是冰山一角。我叹了口气,起身轻推纸窗。
已经是七月六了,窗外的微风淡淡然的吹起我的发梢,因为明日大选之日,窗外不远处的内务府里灯火通明,照的我的屋里也是亮了半边。
秀女,当她们进宫之后,便开始了这样一种无可选择无可挣扎的生命。
也不知道是该惋惜还是应该为她们的入选而感到庆幸,一切不由我来评说。
但是,令我我皱眉的,只有一人,祈光。
次日消息传来的很快,当我还有气无力的从睡梦中还未脱醒的掺着檀香粉,珂洛一阵小跑地从楼外带着一脸兴奋冲了进来。
扑到方桌上大口喘着粗气,珂琳赶忙给她倒了一杯水,珂洛一边大口喝水,一边抚着自己气喘吁吁的胸膛。
“快说啊,快说,到底怎么样了?”珂琳珂离在一边笑着等着结果。
“等等等等。”我一脸茫然,“不是说咱们不能去吗,你们这是……”
珂琳摆摆手,“姑娘你不知道,这是能去侍奉的内务府的小李子偷偷出来说的。绝对可靠!”
我淡淡一笑,指指她们三个,“小心着点吧。这也就是内务府抽不出时间来管你们,否则有的受了。”
这时候珂洛勉强能说话了,撑着身子靠在桌子上,一脸兴奋地道,“你们绝对猜不到,选了好几个丑女呢……”她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掩饰不住兴奋。
“真的么,真的么。”珂离含着一脸笑脸问道。
“别胡说了,选进宫的就都是主子,小心嘴巴。”我温柔的训斥了她们两句。
她们见我这样的表情,自己好歹收敛了一点,珂洛撅了撅嘴,“不过里面也有好看的,我去的时候,正巧听说虞妃的姊妹也入选了。”她啧啧嘴,“也是,娘家那么大的家底。”
珂离叹道,“虞妃这样端庄,那她姊妹也一定出众。”
我手下动作一停,咧着嘴角笑了一声,她果真进了宫呢,不过若是脾性不改,没几天的事。
“还有呢,还有呢。”珂琳继续追问。
“没了。”珂洛摊摊手,又喝了口水,“小李子好像就是跟我说了这么多。”
这宫里的传话还真是强大,我说清水为什么强调不能说给小宫女听呢。
“就这点儿啊。”珂离叹了口气,有些失望,抱怨道,“白让你去看个热闹了,什么话都带不回来。”
珂洛揉揉脑袋,突然又蹦了起来,“对了!还有一件奇事!”
我放下手上的活,心里默念,千万不是,千万不是。
“听说皇上新纳了一个戏子。”她声音仅限我们四个人能听清,珂洛说完之后沾沾自喜,“我说我去还是有用处的吧。”
我心一凉,她们说的别的话我全然听不见,披上一件外衣就跑了出门。
我慌张之中不知应该跑去哪里,眼看着就到晌午了,每到此时和黄昏,谨荣都会出宫门,我现在只想一门心思的出去。
我一路狂奔到小路,谨荣果真在那里站着,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谨荣。”我跑过去叫他。
他见是我,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啊。”看他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以为是徐夫人或者徐太医出了什么事情,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不松开,盯着他的眉间。
“没事,别担心。”他宽慰地揉揉我的肩膀,“就是,我昨天去找了你说的安意楼的老板了。”
“怎么样?长安说什么了没?”
他挑着眉头审视我,“你跟他什么关系啊,他好像对你……不一般呐。”
我瞪他一眼,“说重点!”
“哦,对了。”他才回到正题上,“他说让你自己在宫里注意着点,既然能让我来送信,定然是你信任我,所以什么话不必写在纸上,以免多此一举。所以他都让我心口相传。”
“还是长安谨慎。”我问道,“那他让你传什么了?”
“小老板让我告诉你。”谨荣把音拖长,“好好注意暑热。”
“哎呀,就这个。”我恨恨的拍了谨荣胳膊一下,“中不中用啊,去了一趟不是让我注意身体就是注意暑热。”
“可他就是这样说的啊。”他无奈地摇摇头,“对了,他还说如果能见上一面才是最好。”
这跟我的想法一拍即合,我一脸谄笑的望着谨荣,“哥哥。”我用甜的发腻的嗓音叫他,“能不能把我带出去几个时辰,就几个时辰就好。”
“绝对不行!”他干脆利索的回绝我。
“你不是有腰牌吗,领一个小丫鬟出门应该没问题吧。”我恳求道,“就这一次,人命攸关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好好好。让我想想。”谨荣皱着眉头,把手放在嘴唇上想了半刻钟,“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拍拍脑袋上顶着的花翎帽,“否则,我脑袋跟这个帽子都要落地了。”
一听他的答应,我有些兴奋,“哪儿换衣服去?”
他白我一眼,“不用换衣服。你在这等着,我出去带他进来。”
“啊。”我撇撇嘴,“为什么不让我出门?”
他拿起腰间系着的腰牌,甩了几下,“这玩意你有吗?”
我摇摇头,微笑着拍拍谨荣的肩头,“那你快去快回!”
他原地不动,抿着嘴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们两个到底是……”
我无奈地上手推他,“快走吧,等回来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