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起一个完全失去知觉的人实在是个挑战。
她完全失去了意识,我拨过她的手横在我的肩头,伸手过去抱住她的腰,半扶半抱弄她下楼,她不能走,我每拖着她下行一步,光着的脚就踩在台阶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单调可怕得就好像那火舌的脚步,又或者是催命的音符。
氧气从我体内抽离,迷烟笼罩住身体,起初还能憋着不呼吸,但意识渐渐模糊。
还好是在二楼。屏住呼吸一鼓作气冲到楼下,眼见得宿舍门口在望,空气渐渐好起来,深吸一口气,身体里又再次燃起动力,一咬牙,拖着她连奔好几步。
好在有人迎了上来,接过我手里的人,我这才松了口气。
宿管老师都要哭了,抱着我,"许真,你怎么才下来……整栋楼就你们俩了……"
在烟尘里待得太久,双眼迷茫,看什么都在晃。我瘫倒在地,呼吸不畅,已经疲乏得没有任何力气了。
有人扶着我到树下休息,还有人给那个女生做人工呼吸。四周环绕了十来个女生,认识的,不认识的,大都跟我一样身着睡衣,披头散发。天色很暗。附近的三栋学生宿舍大都黯淡着,偶尔开了一两盏灯,只有苍白的路灯眨着眼。
我昏昏沉沉地想,幸好这是在假期,楼里学生不多。满打满算,每栋楼也就几十人,还好,损失不大。
救护车和火警一起到达。
火警把我救出的女生送上担架,又给我裹了条毯子,一起打包送上了救护车。
我紧了紧毯子,吸着氧气,疲乏地靠着车窗,看到自己的脸被烟熏黑,且双眼通红。
现在再次确定了起火点,就在二楼,我的房间正下方。
医生说我一氧化碳中毒,昏昏沉沉一直到了医院,然后被送到了病房,进行了一系列身体检查。我慢慢地清醒了,最后又被摁在病床上,打了点滴。
鉴于我昨晚实在没睡好,于是就躺在病床上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不知时间,偏了偏头,我看到了阳光透过薄薄纱窗落在床头。有人沉默地站在窗前,身形修长,似远眺窗外的景致,他背脊笔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宛如一尊雕塑,仿佛黑白电影中凝固的画面。
那是谁?
手上的吊针不知什么时候被拔掉了,我自觉神清气爽精神振奋,揉了揉眼睛坐起,视线总算清楚了。
"林……学长?"
林晋修深黑色风衣下一身藏青色的西装,走路时风衣下摆轻轻晃着。他缓慢地转过身来,走到病床前,面无表情盯着我,就是不做声。他不说话的时候远比说话时可怕一千倍。我揉了揉脖子和手,直觉想去摸床头的闹钟,随即想起来现在是在医院,挤出一个笑问他,"现在几点了?"
他不做声,坐在床头伸出手臂,微微拨开雪白的衬衣袖口,让我看他的腕表。
精致的时针指着"十",分针指着"六",原来我睡了两三个小时。
"你怎么在这里?来看我的吗?谢谢你啊,学长。"
我发自内心地感谢他。既然都在一个大学,火灾这种信息传得又快,林晋修大抵是听说此事,又担心我挂掉,于是来医院探病。但我不论如何都没想到,醒过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他。这里是个单人病房,和急诊室的喧闹绝不一样,十分安静。大概是我睡觉的时候被人转移了,我谨慎地掀开被子一看,还好,还是那套睡衣。
"我不是睡在急诊室?"
"太闹。"林晋修不咸不淡地扫我一眼,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意思。
不用说,林大公子怎么会跟各色人等一起挤在急诊室呢。
"我没什么大事的,还麻烦你辛苦地跑过来,"我说着翻身下床,满床下找我从宿舍里穿出来的拖鞋,"学校那边怎么样了?我走的时候看到火好大啊。"
"不知道。"
"啊,你不知道啊,"我又问,"我救出来的那个女生怎么样?"
他没回答,眸光割过我的脸,一张俊脸上表情全无。
我心里直打鼓,低下头蹙起眉头,脚上套着一只拖鞋又专心致志地去踩另一只。眼角瞄到病房里有卫生间,当即躲了进去,我惊讶地发现,这里还有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具。我早上从宿舍里逃命出来,一切都乱糟糟从未打理,加上被火气一熏,整个人自觉变成了风干的肉干,脸又干又麻。
我想了想,从卫生间探出头看他,"我可以用吗?"
"是给你准备的。"
林晋修细心起来的确让人恨不得以身相许,连这点小事都可以为你想到。
镜子里的我脸色恢复如常,除了眼角那儿轻微地发红。我一边洗脸一边想,太完美了,下一秒我就可以回学校去了。
但林晋修却没有这个意思,我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他跷着腿坐在沙发上,眼神冷冽,使我想起冬日雪后树上挂着的冰凌,虽好看,但冷且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