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悠悠圆圆的鼻头动了动，惊叫一声，从韩沨面前倏得消失了。那跑动的速度，绝不是个胖孩子应该有的，原来身材果真和运动能力无关！
不出几分钟，冷清的小客厅里飘过袅袅炖肉的香气，就连钻在屋子里的韩波都忍不住探出头来，一双蓝色的眼睛迟钝的四处搜寻，最终停留在一只托盘的白色盅子上。这盅外面绘着青花，流金边，看着便觉食欲大增。
“哥哥。”
小心翼翼得端着托盘，悠悠边走边叫宁子衿，声音青翠欲滴的，透着面对宁子衿的时候时刻保持的兴奋声调。
宁子衿并未理会，倒是半路杀出个韩波，直勾勾得盯着她托盘里的东西，两只手已经挂在空中，只恨不能立时扑上去夺下那碗东西。
“这，这个是给哥哥的，厨房里还有！”
悠悠慌忙躲了躲，眼睛惊惧得瞪着看起来都不太正常的韩波，双手不经意得把托盘紧了紧。
站在门口的韩波眼里简直如演戏，一时失望，一时又光彩四射，未等悠悠的话音落下，已经彻底消失在他们面前，唯有个影子在厨房门前晃过。
悠悠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呆呆得看过韩沨去。然韩沨也无法解释，他这个弟弟，除了刚来的时候被导师夸奖过悟性高，一直以来他都怀疑他不仅仅是脑子有问题，而且可能是个傻子！
耸耸肩，悠悠大概是明白了。可想起韩波的模样，仍然觉得留了几分可爱，他的脸原就不像韩沨的那样棱角分明。
“哥哥，人家说吃什么补什么，悠悠炖了猪蹄汤。”
悄声在宁子衿腿边站住，个子几乎和他坐着同样高，低声尽量温柔和顺的说话。可宁子衿仿佛睡着了，闭着眼睛，并没有理会悠悠。
孩子仔细得看了看，他的眼皮没有动，坚决的闭着。可再看下去，手指扶着轮椅的动作却有些僵硬，骨节也清晰可见。孩子忍不住低头，偷偷笑起来。
“哥哥，猪蹄汤很好吃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悠悠都有些想流口水。以前都是偷偷的吃，越偷，越觉得美味无比。不过今天她没偷。而且从早晨开始炖着，到半上午的时候，猪蹄已经彻底软烂，况且，肉香还夹杂着中国绿茶的香气儿。
她说着就揭开了小盅的盖子，叮咚得好听声音，伴着香味四溢，连韩沨的胃都跟着紧张起来，没想到过了三年，才十一岁的孩子就能煮出如此诱人的食物了。
“哥哥？”
孩子试探性的，又轻轻唤了一声。
第二次，宁子衿仍然没有理会，眼睛仍旧闭着，但手指却越来越紧，就像韩沨此时的胃，都在剧烈的挣扎着。
“哥哥，悠悠把汤放在这里，哥哥醒来就吃好不好？”
孩子抿住嘴巴笑起来，轻巧得把汤放好，大咧咧得回到韩沨身边，偷偷冲着宁子衿的方向做个鬼脸，继续折叠衣服。
“韩哥哥，这次炖的好少，这些美国人不懂得享受美食，以为猪蹄是脏东西，费了好大力气才搞来两只！”
也不只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如此，悠悠一本正经得和韩沨唠叨，那模样情形，竟如同家庭中的妇人，唯独可爱的让人有些心疼。
“确实，在美国，找牛肉要比较容易些。”
韩沨点了点头，抬手揉了揉悠悠的头发，特别想宠爱她。小孩子，再怎么丑，只要认真起来，却还是特别可爱的。
悠悠似是领会，却其实偷偷看着宁子衿有没有动作。韩沨任着她这么自得小聪明，舍不得加以劝阻，抱着已经叠好的衣服放进衣箱，又去拿别的东西了。
“韩哥哥，我们还有几天走啊？”
一时，悠悠又找到宁子衿的几本书，双手捧着找到了韩沨，低声问他，因为宁子衿离不远的缘故，不敢说话太大声。
“是后天的机票。”
韩沨笑了笑答道，也不知道这小家伙又打算什么。
“那，明天能买牛肉回来吗？”
原来如此，她这是要给宁子衿大补呢！
“可以。”
韩沨点了点头，很高兴悠悠这么愿意照顾宁子衿。在她眼里，恐怕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比宁子衿更重要了。
悠悠捣蒜似的也跟着点着头，展颜笑起来。
“悠悠，韩哥哥问你，你是怎么来美国的？”
其实到现在，韩沨还是很怀疑悠悠这样的情况怎么到美国。可是，他不愿意想更多，宁肯相信她是偷渡过来的。只是偷渡，她可能做到吗？
“坐飞机啊！”
悠悠压根儿不知道关于签证的事情，更不知道原来到美国的机票那么难买到，她只以为有成人的带领，就可以买到机票，到达美国。
这回答，让韩沨眼前一阵黑线。昨晚宁子衿没有给他为何对待悠悠冷漠的回答，他一直想会不会是因为悠悠这不明不白的到来。可今天看来，依照她的理解能力，想要问出来简直比自己调查更难！
只可惜，如今的盘龙社不是当年，活动要异常小心，怎可为了区区小事便出动？
“韩哥哥，哥哥。”
悠悠欲言又止，担忧的神色很凝重，她手上拿着一踏资料，是宁子衿的病例，上面写明，他双腿已经完全瘫痪。
“悠悠，医生说，还是有希望的。”
理解到悠悠的意思，韩沨抓住孩子的肩，给了她一些力量。
“哥哥，是不是因为这个，就不理悠悠。会不会回国以后，就把悠悠送回去？”
可孩子咬了咬嘴唇之后，终于还是问出来了。她不会回去了，如果宁子衿送她，她就逃！
“我想，不会。”
韩沨生生的把最后一个不肯定的尾音憋回去了。从悠悠来到这里之后，他就越来越搞不懂宁子衿了！
悠悠的唇角刚刚挽起，却忽然乒乓一声，东西坠落的声音，在小会客厅响起。
“哥哥！”
悠悠本能得喊了一声，扔下手中的东西冲出去，速度比韩沨还要快几分。
小会客厅的地上，一碗猪蹄汤洒落在地上，已经凝结成胶原蛋白的猪蹄凝固附着着羊毛毯，褐色的汤汁和瓷碗的碎片狼藉得摊开。
“哥哥，你有没有烫到？”
连碎片都来不及躲得绕过去一把抓住宁子衿的手，小小的眉毛拧成一团，上下打量着宁子衿的身上，抓着他的小手都着急的颤抖，眼里恍恍惚惚的夹杂着泪光。
“滚开！”
宁子衿顺手一推，抓着他的那两只小手就立刻脱开，小身体蹬蹬后退了两三步，好在及时扶住了落地窗，才得以站稳。
“哥哥，悠悠再去拿。”
孩子明显因为失落而难过，可她笑了，勉强到眼泪都快落下来，嘴角扯着奇怪的弧度，两只手紧紧得抓着，抓到都有些青白，胸口，也是剧烈的一起一伏。
“不必，我从来不吃这些脏东西！”
然而对于孩子如此隐忍的态度，宁子衿仍旧置若罔闻，冷飕飕得瞪了孩子一眼。
“那，哥哥喜欢吃什么，悠悠去弄。”
完全不等宁子衿话音落下，悠悠便急切的问。韩沨真不知道她哪里有如此大的耐心，就连他也几乎难以忍受宁子衿完全是故意的无理取闹！
“云悠悠，所有你做的东西，我都讨厌，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恶心得连饭都吃不下，这次，你懂了吧！”
他终于正视悠悠了，可这一次还不如没有，那眼里的厌恶，脸上的嘲笑，致使孩子小小的身体缩起来，头垂在胸前，根本不敢再看他。
许久的沉默中，孩子向后退了两步，慢慢得离开宁子衿视线范围，然后，加快脚步跑回来时的屋子，屋子里，有抽泣声，隐隐约约。
韩沨仍旧站着，清晰得看着宁子衿的目光随着孩子离开，看着他低下头望着满地的碎片，眼底的心疼，手指的痉挛。
他相信宁子衿这么做是有目的的，这是第一次相信。所以等到宁子衿抬起头看他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默默的转身，替他去安慰那个孩子。因为看出来了，他眼里是命令，但这次的命令里，夹杂着请求。
“再哭，就不好看了。”
悠悠哭的很厉害，只是声音不高，挺隐忍的，把声音捏着，喉咙咕噜咕噜的响，可怜兮兮得整理东西。
本来韩沨就不善于哄人，更别提哄个孩子。从前就常常被她搞的头晕脑胀，明明许多不该说的东西就忍不住说出来，现在，也只好学电影里男主角这样说。
“本来就很丑。”
悠悠撅着嘴巴，仍旧不高兴。声音也是混混沌沌的，两只小手麻利得打包，折叠。
“悠悠，你不要这样。其实，其实少爷，是在生自己的气！”
好不容易，韩沨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
果真悠悠把注意力转移了，好奇得看着韩沨，看得他都有点心惊胆战的，这谎话也不是那么好说的！
“悠悠，任何人忽然变成这样，都无法接受。”
韩沨的话不过说到这里，悠悠就懂事的点头。她没有让韩沨继续解释下去，扯出一抹笑，笑容里那么简单。
“韩哥哥，我们明天还炖牛肉吧！”
悠悠带着点鼻音的欢快道，瞬时委屈就消失到无影无踪。韩沨愣了愣，点了点头，他想自己的解释应该没有完全错误，至少宁子衿如此做，并不是故意要伤害孩子。可究竟为什么，他可以想出很多理由，却没个唯一。
那锅猪蹄汤，韩沨只吃了悠悠给他盛出的一盅而已，因为等他到厨房的时候，锅里已经干干净净，韩波正坐在饭厅里，满足得打着饱嗝。
“韩波哥哥，你能教我按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