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诗诗心里着急,受不了他的不紧不慢,紧接着催了一句:“没收到吗?”
景风隔着听筒轻笑:“收到了,觉得受之不起,太重了吧。”
庄家的顶梁产业,能不重么?庄家风云变幻这么久这回算在阴沟里翻船了,资本输入国因战争导致市场大方向偏坡,庄家主产业无可避免受到累及,本来都在承险范围之内,按照保险约定要有MIGA包赔风险,代位求偿。诚然责任承险这种事没有绝对的,因素变一变一方的责任就会发生天差地别的移转。更没有哪个担保机构面对巨额赔付时是会乖乖束手就擒的。否则手底下养那么多顶级人才是干什么吃的?不就为必要时争辩维权提供便利么。
可是言诗诗这一张免责书了不得,出发点一变,整个视角都跟着转移了,捻花一笑间责任就大部分跳脱出了承保的圈子。如此一来意味着什么?庄家将承担大部分责任,拿到的补偿只会是九牛一毛。之前事情发生时景风招集MIGA成员专就此事开过会议,没想着全赔,但商讨之后主要责任还是觉得无可避免。如今这样戏剧性的一段插曲,转眼就让他看到一个水月洞天。此刻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女人迟早是要大放光彩的。
言诗诗听到这话无疑舒心多了,心里一块石头着了地儿,只觉得爽快不已。这一次下手的确是有些狠了,可是她言诗诗终归不是什么圣女,没理由在面对庄桐三番两次的频繁挑衅后还不出手回击的。而且,她言诗诗不喜欢小打小闹,要玩就一次到位。比起庄桐将她的命丢弃到两个歹徒手里,她这样做也不算多过份了,起码走的是正当途径。
毕竟她也是受人恩惠,给个回礼罢了。
唇角微微上翘,深吐气:“既然你觉得有用,就收下吧。你手底下肯定不缺这样的人手,哪一个出手也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我只是讨个巧。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回给你,就借花献佛吧。”
景风收起唇边那一抹笑,沉静的思索些其他。半晌,低低问:“这样做莫非因为秦少?听说庄家的千金跟秦少关系不错。”
言诗诗愣了一下,眼睛里仿似落下万千的星光,转而大大方方的说:“为了一个男人把一个家族企业搞惨实在有失品格!我可以那么想,但不能那么做。跟庄家过不去是想回你个顶用的人情,庄家栽了顺天意更顺我这个民意。当然,也是真的看不上庄桐。上流社会的人横竖不能将平民看进眼里,岂不知平民看着他们也常常反胃。我只是好奇,庄家倒下了,庄桐要怎么笑。”再相见,庄桐带刺的谩讽该威力大减了吧。
景风有些吃惊,没想过一个人会将心机说得这样坦然,虽然阴谋滔天的味道很重,却没了不容于世的感觉,反倒暗含着种与生俱来的天真,这个女人何其睿智何其纯真质朴,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感触。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她周遭势力斐然的朋友不少,却要周折一圈从他这里找到一个可供她打着幔子将人保释的权威律师,原是不想让人看穿她的真性情,也只有威名赫赫的人按她的法子出手,才不会显得才情突兀。如此她暗中做再多事,也能相安无事的保全无知表象。
别过头去,有苦上心头的感觉,前前后后她的回礼都不轻,这一刻他景风反倒第一次有被云淡风轻算计了的感觉。庄家擎苍企业倒下对她而言是玩心大起,对MIGA却意义非凡。这个女人将事物的价值在心里算计得很清,自己认为淡薄的,别人看得再重也可抬手就扔,极其风度帅气的一个人!诚然他景风也不是不知世事的毛头小子,眯了眯眼,一时似醍醐灌项,恍惚了半天忽然不确定她反复利用他的人手隐匿光彩,是真的想沉溺于世?还是……纯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暗中将点点微光聚集,等候某一天大放于世,达到倾煞众人的效果?
压抑心中揣测,嗓音竭力镇定:“言诗诗,你这样做可是有些伤人了,你让我帮你找律师,原来不是将我真的看成朋友。纯是当成了外人!”那些被她小心蒙骗起来的人,才是她真正在意的人。
言诗诗一口辩解的话憋在嗓子眼,没想到他思绪跳跃这么快,跟前一个话题完全没有关系么。而她又不得不承认,他猜对了,也是啊,她这点小酒酒,醉意在景风这种人看来只是微薄,过后稍稍动动脑子就极易想明白。只是她不知道,他深入去想的,比她预想得要多。
直接开门见山:“我也没打算瞒你,就是想让你替我保密。我一个乡下丫头平时都一直被人看贬,再提出这些方案不觉得匪夷所思么?我也是害怕麻烦,才想到这一招,也没把谁排除在外的意思,当时只是觉得你不在那个圈子里,对你也没由来的信任,就干脆把电话打给你了。”
景风没再说别的什么,口吻忽然玩味,不紧不慢:“还以为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没想到我景风有朝一日也会被一个小孩子骗得团团转。”就不知那个不凡的秦少怎么看?
言诗诗听他漫不经心的嗓音里掺杂了缕缕笑意,电话里小声嘟囔:“我才不是什么小孩儿。”只是这副身体长得小,年纪又是真的不大。偏偏这些人虽也二三十岁,却个个算杀场老将,所以分人初见这副小身板都觉得格外不入眼,不自知的想要小瞧。因此当她稍微释放些能量,便会被觉得难能可贵。
不过景风显然是个聪明人,一笔糊涂帐在他眼里很难蒙混过关,又懂得拿捏分寸。挂掉电话时悠悠丢下一句:“这次庄家的事就先谢谢你,不过再见面你是不是该给我个合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