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情谊
[美]德·罗密欧/文邓而悦/译
父亲去世时,我才十岁。八个月后,母亲认为我需要更多的男性楷模,便把我送到宾夕法尼亚州赫施的米尔顿·赫施学校去。
那天,母亲开车送我到学校去,车子离学校越近,我心里的结就拧得越紧。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勇敢些。父亲已不在人世了,你该表现得像他们所期望的男子汉一样。”可是事实上,我不知怎样做才算得上一个男子汉,除了举手投足尽量像个禁欲主义者那样“酷”一点以外。所以,尽管我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抗拒这一次旅行,但我还是没吭一声要表示反对。“我的生活将会怎样呢?别的男孩子会怎样对待我呢?”
到达后,有人带我们母子俩去参观那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农场式房子——我那个单元里住了十六个男孩,还有我们的监护人夫妇住的一套小公寓。当我被领去看我将和另外一个男孩同住的房间时,母亲留在了后面。
等我回来,会客室已经是空荡荡的了。“我妈妈在哪儿呢?”我问。
“噢,她走了。”有人说。
走了?我的双腿发软。后来我才知道,是学校的顾问极力说服了母亲,叫她连声“再见”也不要跟我说就悄然离去,避免一场伤感的分离。
我在新卧室里待坐了一个下午。四点钟的时候,男孩子们放学回来了,他们过来看我。有个人说:“孩子,你个头真矮。”
“李,他不仅是矮,而且小得可怜。”
“我们管他叫‘蚂蚁’吧。”李说。
“不,叫他‘臭虫’更好些。”
“我喜欢他另外的那两只眼睛,”另一个人指着我的眼镜说,“也许我们该叫他‘虫眼’。”
说完这些,他们去干他们的课后工作了。
晚饭后,我们在开始学习之前可以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我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但我的室友吉姆打断了我:“如果你不想让人取笑的话,就该知道一些事情。可能会有人叫你去提一桶蒸气或找一只左手用的扳手;有时你的牙刷会不见了;还有,你最好把你的眼镜放在你看得见的地方。”
“谢谢你的提醒。”
他耸了耸肩:“如果你不想让他们把你看做下流坯子的话,大概还得要尽快和什么人打上一架。”
我静静地坐着,琢磨着吉姆的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你父亲死了,对吗?”
“是的。”
他盯着他的书,“没人想要听这种事情。”
那天晚上我用了最大的努力去抑制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哭了出来。
事实证明了吉姆预言的真实性。两个家伙要抢我的眼镜,我和他们打了一架。我满腔愤怒,像只公羊一样,低头撞向其中一个坏蛋的肚子,然后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了起来。
我从来不向别人提起我的父亲,也没有谁对我说过他们失去了父母。赫施的男孩子们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我们不仅要克制感情,还拒绝接受我们逝世了的父母曾经活在世上这个事实。
男孩子们最喜欢玩的游戏之一是“摔跤”:把一个足球抛向空中,抢到球的人要径直跑过人群不被人推倒。我后来意识到,“摔跤”不仅仅是一种游戏,更重要的是它给了我们一个理由,可以有意地相互冲撞,以驱散我们心中的伤痛。
第一个春天快过去了的时候,卡尼夫妇来当我们的新任监护人,他们放松了约束我们的缰绳。然而不久,家务活就没人好好干了,更有些男孩子态度粗鲁地对卡尼夫妇说话。
对此,卡尼先生的反应是开了个会议,会上,男孩子们大发牢骚,卡尼夫妇却表达了他们对我们的期望。在我眼里,卡尼夫妇不是“敌人”,他们代表着真正关心我们的父母亲。在那次会议上,我指出:“如果卡尼夫妇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他们对我们太好了。你们当中有些家伙利用了他们的慈祥。”
男孩子们马上疏远了我。卡尼夫妇为了抚慰我,那个星期五晚上把我带到他们度周末的房子去,我在那儿花了许多时间去钓鱼。
我一回到住所,吉姆就通知我说:“大家都认为你拍卡尼夫妇的马屁。你招惹了一大帮人了。”
好啊!我曾花了好几个月来融入这个团体,现在一下子就和他们划清界线了。第二天早上,我毫不惊奇地发现我的牙刷被人丢到马桶里去了。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无意中听到李、布鲁斯和吉姆正在讨论怎样度过八月漫长的下午。“我们到那个池塘去吧。”吉姆提议说。
“我说,咱们到那个秘密藏身处去。”李说,他提到一个我从没听说过的秘密地方。
“我们为什么不搞一次徒步旅行呢?”布鲁斯说,“看看我们能走到哪儿?”
“我去。”吉姆说。
“我也去。”我插嘴道。
“谁邀请你了?讨厌鬼。”李对我说。
“别那样叫我。”
“好吧,‘四眼’。”
为了避免又一场打斗,我强咽下了满腔怒火。
“我要朝那边走”,布鲁斯说着向空旷的野外打了个手势,“如果谁愿意来,就跟着走;如果不愿意,那就滚吧!”他走了,吉姆和李也跟着走了。我稍微迟疑了一下,便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去。
走过野花星罗棋布的草地,我们看到一条小溪。大家跳了过去,很快就来到一片一望无际的玉米地旁。“我们进去吧。”李说,我们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玉米苗很快就把我们和外界分隔开来,但我们继续往里面走。宽阔的叶片扫到我们脸上。玉米穗子打着我们的头顶。大概穿过了三十行玉米,我们才停下来,坐到泥地上。
“这就是你们说的秘密藏身处吗?”
“不。”李一边说,一边从裤兜里掏出香烟来。
“我觉得你不该在这里抽烟。”吉姆说。
“我也这么认为。”布鲁斯补充道。
李耸耸肩:“好吧,我听你们的便是。”这真让我大吃一惊,但随即明白过来:玉米地里有某种东西改变了我们习以为常的行为。这真是一个能够瓦解个人抑制力和融化倔强外表的地方。就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们走上了通往内心世界的路,而这条通往内心世界的路,我们以前只私下里一个人单独行走。
布鲁斯第一个开口说话。“我父亲是个商人,”他说,“一天,一辆闯红灯的卡车撞到了他的汽车上,他当场就死了。那时我正在上学,他们把我叫回家去。我立刻感觉到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却万万想不到是父亲死了。”
“我爸爸死于心脏病发作。”吉姆说,“不过,我几乎记不起他了。他走的时候我才四岁。他是一个老师”。
过了一会儿,李说:“我老爸是个木匠。有一年夏天,他用木头给我做了一辆车子。他经常带我去看扬基队的棒球比赛,我们还去看过马戏表演。后来他得了骨癌。他本来是一个大个子,临死时却瘦弱得就像一根菜。”李凝望着玉米地的深处,他的眼睛湿润了。
大伙也都望着远处的玉米,他们脸上呈现出一种我以前从没见过的表情。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没人说话,我只听到玉米秆在沙沙作响,远远传来一只乌鸦的啼声。
布鲁斯打破了沉默,他对我说:“你还没告诉我们你父亲的事呢。”我不想说。我已经在赫施熬过来了,并且表现得相当“强硬”,现在我可不愿意有丝毫软弱的表示。但和他们一样,我渴望着倾诉自己再也不能抑制的感情。
“我爸爸患糖尿病已经很久了,”我慢吞吞地说道,“但夺去他生命的,是他日益衰弱的肾。一天夜里,医院把母亲叫去。我躺在床上,听到门开了,她上楼梯时的脚步声听起来是那么……悲伤,所以,我没等她说出‘你父亲去世了’这句话,就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没怎么谈到父亲死时自己的感受,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彼此的脸上看出来。相反,我们谈论着各自父亲的生平事迹,他们的模样,他们的职业。如果手头上有他们的相片,我们一定会拿出来给大家看。但我们谁都没有父亲的相片,就连我们的房间里也没有,因为赫施的人们普遍认为这种东西只能让我们想起过去那美满幸福的生活。
后来,我们谈起了别的无关紧要的事情,很快就恢复了轻松的情绪。我们从玉米地里钻出来,沐浴在阳光下的时候,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生活中有磨难,但我们不必单独承受这些磨难。我们第一次意识到:我们不仅仅是都失去了父亲,还都需要释放随之而至的悲痛。
回家的路上,我们在小溪边停下来喝水。吉姆站在我旁边,他摘下棒球帽子,把水泼到脸上,用湿淋淋的手指梳理头发。他没把帽子戴回到自己头上,却伸过手来,把帽子扣在我头上。其余的人围拢在我俩的身边,我们一起跃过了小溪。在回住所的路上,我感觉到我们就像兄弟一般亲密地走着。
像呵护孩子一样呵护自己的情绪
赖丹凤/文
第一次见到燕子的时候,她告诉我,她最近总是喜怒无常,情绪波动很大,这让她很苦恼。她焦急地问我该怎么办?
按照我们以往的生活经验,“情绪”这东西似乎总是来去都不由控制,我们常常无能为力,留不住好心情,也赶不走坏心情。
常常很羡慕那些能够很好地把握自己情绪的人,他们一般都比较成熟、稳健,危险时不惊慌失措,挫折时不垂头丧气,成功时不得意忘形。那么,怎样才能做自己心情的主人呢?
以下几条小建议,是以日本的森田疗法为理论基础的调节方法。这是一套专门针对情绪调节的理论,它告诉我们的就是:如何悉心呵护我们的情绪。
其实我们的情绪,就像我们的孩子。如果你有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或小女孩,你该怎么对待他呢?如果他实在太调皮了,你怎么办?现在,让我们一起来讨论讨论吧。
爱上自己的情绪
想象一下,你有一个淘气的孩子,任性妄为,完全不讲道理,常常把你气得半死;但是,你仍然爱他,不是吗?那么,对于你的情绪,也请你一定要接受它,即使它让你不舒服了,也要给予它包容和爱。
每个人都希望能永远快快乐乐,无忧无虑。但事实上,无论你的情绪本身如何令你不愉快,每一种情绪其实都有不同的用途。比如痛苦能让我们回到此时此地的现实之中;内疚能让我们重新检查自己的行为目的;悲哀会让我们重新评价目前的问题所在,并改变某些行为;焦虑能引起我们的注意,多为将来做准备;恐惧则能动员起全身心,让我们保持高度清醒,应付险情……所以我们的生活才能丰富多彩。
燕子感觉有点吃惊,她说她从来没有想过,一直都理所当然地以为只有快乐的情绪才是好的,如果焦虑或者恐惧了,理所当然应该赶快消除这种情绪。我笑了,“呵呵,孩子即使犯错,不也是一种成长的过程吗?何况很多事情在我们看来是错的,而实际情况却未必如此。”燕子听了,也笑了。她觉得很有道理,愿意尝试在以后的生活中以新的角度去看待负面情绪。
疏导自己的情绪
情绪不能直接被意愿所控制。谁也无法强迫自己产生良好的感觉。比如你一味地想去压制孩子,你会在无意中扮演了一个专制父亲的角色:“不许这样!你必须那样!”燕子听了,皱起眉头说:“那样孩子可能会有叛逆心理呢。”停了一会儿,她又问:“可是也不能放任孩子不管不问吧?”
“对啊,因此方法适当很重要。”对付情绪如防洪,可疏不可堵。首先,不要让情绪积累,一旦出现不好的情绪,马上进行疏导。所谓的“我忍、我忍、我再忍”的做法其实在大多数环境下是大可不必的,太自我虐待了。在你的情绪尚可能为自己控制的情况下,就好好地把它们处理干净,而不要总是积累到“忍无可忍”了,才火山爆发似的发泄,让自己失控。
另外,情绪可以间接地被我们的行为所影响。比如,心情烦躁时,尽力拉开你的双臂,深呼吸,然后蹦跳两下,给自己一点出声的鼓励:“一二三,加油!”比如心情低落时,主动进入社交场合,和身边第一个擦身而过的人高声打招呼,或者找个陌生人随口交谈两句,问时间、问路都无所谓。于是燕子问我:“你说我们是先笑起来,还是先高兴起来的呢?”我告诉她:“当你鼓励自己微笑起来时,你就会发现心情也慢慢飞起来了。不信,你试试啊。”
漠视自己的情绪
再回到我们关于“如何教育孩子”的问题。教育学家告诫我们,当孩子总是提出无理要求时,我们不必大张旗鼓地和他对抗,漠视往往是最有效的方法。我们试着把这种方法用到情绪调节上。
接受情绪并带着它继续手上的工作,然后我们可以在工作的过程和结果中自然而然找到乐趣。如果我们过分地关注情绪,把精力和时间都放在和情绪作斗争上,就是在做无用功。燕子轻轻对应我说,有时候她开始工作时的情绪并不好,但慢慢地有了成就感就开始喜欢了,心情也好了。
事实上,无论是何种情绪,只要不被重新刺激,它都会随时间而流逝。无论是极度的悲哀、痛苦,还是高度的恐惧、震惊,只要过一段时间,都会逐渐消散,成为记忆中的一缕烟痕。因此,对目前的情绪不需要太在意,情绪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具有持久力和影响力。过分抗拒自己的情绪,只能使自己过分注意它,进而产生相反的效果。
关心别人的情绪
称职的家长不会只关注自己的孩子,他们知道一个道理,孩子的健康成长需要良好的人际空间。多多关注他人,关心身边人的情绪,这样的过程会让你觉察出自己的情绪其实是很渺小的。同时,关心他人,减少自我中心,对情绪是很有帮助的。森田前辈告诫我们:“只有完全放弃自我,才能带来满足。”
半个月后,燕子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我一定会悉心呵护我的心灵和我的情绪,就像一位细心的母亲,在悉心呵护她心爱的孩子。”
装懂的人先跑
黄铁鹰/文
寸戈在大学期间唯一佩服的人是顾重之。他是顾准的儿子,1979年全国高考的北京状元。他入学那年已经28岁,大二时太太生了个女儿,一家三口住在一间8平方米的单元房,没有钱和地方请保姆,太太也上班,因此他最多算个“业余学生”。但他考试永远是第一,并且把第二名拉得很远,以至于我们班在比成绩时,往往把他排除在外,我们总说:“不算老顾,我第一。”没办法,他有顾准的基因,做事就是严谨,一是一,二是二,不懂就是不懂,懂了就真懂;人品好,话又少,我们为某个问题争执不下时,往往会说:“不信你问顾重之”。
有一次他从香港飞北京,我和公司一个同事正好和他同机。在机场候机时,三人闲聊谈到美国通用电气公司。我那个同事说,全球大部分喷气式飞机的引擎都是美国通用公司生产的。我说,不对,全世界的喷气式引擎都是英国生产劳斯莱斯汽车的那家公司生产的。我们俩都没做过飞机发动机的生意,纯是外行之争。我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还是在哪本书看来的,反正这个信息在我脑袋里的印象很可靠。那个同事说,不对,通用肯定也是生产飞机引擎最大制造商之一。你看,人家还给我留一个台阶,可他的让步更使我确信我是正确的。特别是在我心里,这个同事在这方面的知识是不能同我比的,因为他不懂外语,很少出国,一直以来我都感觉比他强。我于是大声并以不耐烦、不容置疑、不屑一顾的口气说:你肯定错了,全世界所有喷气机的引擎都是由那个英国公司生产的,要不然我们打赌。同事说,打赌你可能输。我说,那打呀?他说,不跟你打。同事很不情愿地不再跟我争了。
后来我一直想,他主动停战,是由于我是他上司,他不想在我的同学面前出我的丑?还是一直以来他认为我比他学识渊博,他自己也拿不准了?还是两者都有?因为我知道那个同事的性格,他绝不会因为怕我而不同我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