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玉真逼着喝下了她熬好的鱼鳔胶,又亲眼看着玉真用银针穿着鱼鳔将他伤口上的表皮缝合起来,再以碗里剩余的鱼鳔胶黏合好,那男子微微惊讶,“为什么要我吃这个?而且,你缝合我的皮肉我竟不觉得疼?”
玉真笑,“见过女子眉间的花钿吧?那些花钿是要用呵胶粘上的。那呵胶便是用鱼鳔熬成的咯,不伤肌.肤,粘合力又很强,所以我想用鱼鳔来做缝合的线,以及帮你愈合伤口,一定会是最好的选择。”
“鱼鳔加水熬过,形成的鱼鳔胶不仅仅是一种粘合剂,其实它的功效又跟阿胶有相似,很是补精益血,对你失血过多的身子也有好处的呢。”
“另外,你觉得手臂感受不到疼痛,是因为我身.上恰好带了一瓶掺和了曼佗罗粉的金疮药,不但能帮你止血,更是让你感受不到疼痛,因为曼佗罗粉有麻醉的作用。”
玉真一边说着,一边将那男子的手臂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层层放下他的衣袖来。
手边当然没有合适的布条,用来给他包扎的布条是她撕开了自己的裙摆。一边包扎,玉真也不由得一边唏嘘。上一次在青城山上,遇到受伤的小白,自己也是撕开自己的衣摆给小白包扎。时过境迁,小白竟然已经化身那邪魅无比的狐妖重莲,再不止是那小小茸茸趴伏在自己的怀里的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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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有人怀疑,所以玉真的房间里并未燃灯。那男子借着星月的光芒望玉真,见她一边仔细地替他包扎,一边却又在梦幻一般地微笑。他忍不住便问,“你,怎么会做这些的?”
玉真回神,腼腆地笑,“因为总是要自己照顾自己,病痛了要自己学会治伤,而且要懂得找到最方便、最有效的食物来给自己调养,所以久而久之自然便会了。”
毕竟是生来便在山上,遇到万事也没有父母可以依仗,只能自己照顾自己。虽然山上也有师姐妹,但是她也不知为何,从小到大无论她多么努力去讨好,那些师姐妹却总是要刻意疏远她。
她们说她天生狐媚子的样子,就算早晚课也会眉眼飘飘地与逗引那些师兄弟们——她当然没有,她知道她自己在山上的时候始终心如止水。就算青云子师兄对她一直特别,但是她也一直只以侍兄之礼对待青云子,从没有过非分之想。
可是,无论怎么尝试着想要对师姐妹们解释,却都没人肯给她机会,没人肯听她一句。所以她只能学会万事都靠自己,伤了痛了自己学会治好;身子不舒服,就到山间林里或者水里去找东西自己来调养……
她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她是似乎注定被所有人冷落的女子,这就是她的命。
却没想到那男子愣住,“怎么这些都要你自己来做?你从小虽然也算不得上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终究是官宦人家的出身。就算幼年失父,你叔父却也该给了你足够的生活关照才是啊。”
玉真怔住,“那个,这位壮士,请问你在说什么啊?小道自幼离家,不知父母是谁,更不知谁是我叔叔……”
想来那男子该是认错人了的,却没想到那男子听见她自称“小道”,却反倒眸子一亮,“我便知道是你!出了宫来,你竟然还没改过自己的称呼来,还喜欢称自己是‘小道’。可是你现在早已更换了俗家的衣裳,日后切莫再这般自称,任何兵丁眼里,这都是极大的危险。”
玉真忍不住凝眸仔细看了看面前的男子。他后面的话没有错,她是失了度牒的人,又穿着俗家的衣裳,当然不该再自称“小道”。这一点她自己也意识到了,就是十几年的习惯了总是有点改不过来——可是他说她“出宫”,这是说的什么啊?
之前那个武将也说过她身.上的香是来自宫里的龙脑香,也曾一口咬定她是宫里逃出来的……可是,她哪里有啊?
玉真只能辩白,“这位壮士,您认错人了吧?小道此次是要进宫去的,可是却并非是从宫里出来的啊。”
那男子怔住,“太真,难道你连我也要瞒过?如今我们都是逃出宫外的人,同是沦落天涯,你又何必这般防范?”
“嗄?”玉真怔住,“太、太真?这位壮士您说得差不多,却不完全对。小道道号玉真,却不是太真。”
“玉真?”那男子抬起眸子来静静地凝望玉真,清清亮亮的目光宛如月色一般洒落在玉真的面颊上,“呵,倒也是对的。是你两个名字合在一起的吧。好,那我以后便唤你为玉真吧。”
“什、什么两个名字合在一起的?”玉真有点被那男子说糊涂了。
可是夜色里、月光下,那男子却似乎莫测高深地在笑。也似乎并不辩驳,反倒让玉真不好再计较什么了。
正如他所说,不过都是沦落天涯罢了,她的道号究竟是太真还是玉真,其实能有什么重要呢?可能今晚的相逢过后便是各自天涯,那男子怎么还可能记得她的道号到底是哪一个呢。
更何况……如果这个人真的被她猜中了,是太子殿下的话,那就更不可能再对她有所印象。
玉真想到这一层,便也就笑了,“好啊。”
那男子见着她笑,面上不由得呆了一呆,“只是,玉真你这一次有什么打算?你逃回蜀地来,是想回你家吧?”
“嗯?我家?”玉真再度怔住。
那男子微微摇头,“当初选了你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你的图则,知道你本是出生在蜀地,你父亲本是蜀州司户。你是十岁之后因父亲去世,这才迁到洛阳你三叔处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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