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安倍月明面上毫无惊色,倒是慨然笑开,仿佛玉真说了极为有趣的话,“玉真娘子说月明是妖?月明倒是愿闻其详,请玉真娘子解说原因。”
安倍月明说着,白衣一展,巨大衣袂在他身周漾开一朵白色的花.蕾,虽然颜色是极素的白,可是在幽蓝的夜色之下却似乎华光潋滟!
就在那纯白的衣袂“花.蕾”之中,那绝色男子凤目潋滟,薄薄的红唇轻轻挑起,仿佛含着无限的轻佻与傲然,“玉真娘子,别忘了这里可是天子宫垣,如果是妖,哪里会出现在这里?你的话,岂不是在挑战皇帝陛下的九龙真气?如今大唐气数衰微,你也看不起皇帝陛下的天子之气了?”
玉真只能苦笑,明明是她在戳他的老底,可是他轻松回击,将人间的僭越大罪轻轻巧巧便扣在她头上。论口舌,似乎她总是落于下风的那一个。
“安倍公子,玉真想问一句:当时安倍仲麻吕大人从苏州起航返回东瀛故国,却被海上风暴将船掀翻。后来传说安倍仲麻吕大人的船只是被海上风暴吹到了安南去……这其中有不合理的因素:想那苏州与安南相距千里之遥,一场风暴如何能将一船人吹到那么远,而且又让一船人安然无恙的?这其中真正的因素便是安倍公子你吧?”
玉真敛下眸子,“安倍大人的子嗣多在大唐,可是你这位三公子却听说是在东瀛长大的。想来安倍大人或者没有这位三公子,或者三公子可能也早夭了。正因为你的救命之恩,所以安倍仲麻吕大人才同意让你成为他的公子,并且将你直接带进长安宫廷来的,对么?”
玉真静静抬眸。银白月色之中,她宁静的面庞像是幽幽绽光的白玉,透着不可逼视的高贵,“惠妃娘娘心有暗鬼,但是这种鬼之所来,并不在中土之人驱鬼的能力范畴之内。在中土人的概念里,所有的驱鬼之策都是针对外来妖魔鬼怪的;而你却能做到,更能让那些怨念而生的鬼魂臣服而去……这不是说明你真的来自东瀛,它更重要的是说明,你的驱鬼之术迥异于人间所为,更证明你的驱鬼之能远远超于凡人之上!”
“还有此时,”玉真静静抬手,点指天上圆月,“还有安倍公子你此时真的应该揽镜自照。这也是玉真为何拣选了今夜邀请安倍公子相谈的原因所在——月圆之夜,安倍公子你的双眸便更加狭长,瞳孔迥异于人类的细密;还有安倍公子的唇,暗夜里仍然散发血红之色!”
玉真平静了下,缓缓吐出下一句,“玉真知道,只要此刻玉真以生肉相诱,安倍公子的两侧唇角定然会露出獠牙来!”
安倍月明静静地凝望着玉真,头调皮地歪着,长眸潋滟,“所以你提前在这小院落里将石桌石凳和你的花草都按照八卦九宫格来设置,花草之下都埋了符纸、蜡烛、檀香;你又提前请了你的师兄来,以便不动声色地将你们道人做法所用的黄酒撒落桌上、地上,就是为了震慑我这个妖?”
还没等玉真回答,她便只觉眼前一花,安倍月明已经欺到了她身边来,从后方霍地揽住了她的腰!
他薄薄的唇就凑在她的耳畔,似叹似吟,“想要收妖,对么?这便是你们修道之人的天职,是么?月明并不怕,说不定,月明还甘愿为你而死呢……”
玉真轻颤。那一句“为你而死”,疼痛地刺在了玉真的心上……
不……她绝对不要任何人再为她而死。她心上的负痛,已经够了。
“安倍公子,其实你是什么身份都没关系,你想要做什么,玉真也不在意。玉真之所以做这些事情,并非是为了所谓的收妖……玉真,只是想拜托安倍公子一件事情。玉真知道此事艰难,玉真也没有什么能与安倍公子交换的,便只能做如此小人,以安倍公子身份之秘来与之交换……”
安倍月明口中呼出的气热热地喷在玉真的后颈上,他揽在她腰上的修长的手也在不老实地游.走着,他的唇更是几乎含住了她的耳垂……玉真忍住惊惶,忍住想要用手肘击退他的想法,努力平复下语气,缓缓地游说。
“哦?你想求我什么事情?让我带你出宫么?还是要让我帮你在这一场人间浩劫中安全地活下来?”安倍月明的唇从后方沿着玉真的颈子滑动,竟似已经沉迷,停不下来,“只要你说。玉真,你让我这样贪婪,只要见到你,我便不自觉地想要——狩猎……”
玉真忍住心底翻涌而起的崩溃感,“安倍公子,玉真想要请求公子的事情不是公子以为的这两桩……”
“哦?”安倍月明倒是一愣,“那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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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帘轻开,幽幽望尽长生殿中摇曳灯烛。
灯烛昏黄的光芒里,李隆基独卧龙榻,伴着萧索的袅袅笛声。
关山已破,天下将碎,这位盛世帝王此时显得这样地无力又无助,摇曳的灯光更加显出他面上的垂垂老态。
想这些日子以来,就算是大罗金丹也已经无法救治得了他的忧心如焚了吧。一心寻仙问道,一心只想长生不老,却岂能不知这世间本无永久长存的事物,一切都需时刻小心,方能保持长盛不衰。
就像那庭外一蓬一蓬开到繁盛的牡丹,就算再华贵、再富丽,一旦秋来一样枯萎凋零。虽然对花朵本身来说这是残酷,可是从天地规律而言,这却又才是常道。
李隆基寥落地吹笛,纱帘轻开的声音还是惊动了他。他此时已是风声鹤唳,但凡一点声音也会刺.激到他,生怕是叛军已经攻入长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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