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投资理财庄家之死
1435700000017

第17章 鸿仪系:湘军传奇(3)

实际上,即使是鸿仪在资本市场上的成名之作,被业界看做 “神来之笔”的张家界,真正的整合绩效也很值得怀疑。首先,对张家界的收购价格实在过高。张家界旗下的5块资产满打满算也不过1.1亿元左右,而鸿仪前前后后却为此花掉了2.2亿元,差距竟达1倍之多。其中最神奇的是,作价2 000万元置换过来的三门软件公司,鸿仪最终竟然只卖了10万元。尽管在收购过程中吃的亏,鄢彩宏日后通过资本运作从银行和股市中抢了回来,但这样的整合无疑太过荒唐。

其次,在接受整合之后,张家界也并没有在旅游业中达到人们期盼的表现。作为一个强调管理与运营的行业,鸿仪在张家界所投入的精力,显然不足以让它在本行业中占据先机。更糟糕的是,张家界在旅游行业中所掌握的资源并不理想。它的业务之广,领域之投机,倒更像是一个在20世纪80年代专事物资倒卖的贸易公司。像这样一家企业,最应该走的道路就是在完成资本运作之后,用融到的钱专注发展。然而鄢彩宏为其设计的道路却仅仅是一家财务型公司。它唯一的用处就是做融资工具与质押资本。到了后期,为了实现鸿仪疯狂的扩张计划,张家界倾尽所能地为鸿仪输血,早已被掏成空壳。放眼鸿仪旗下的数家上市公司,莫不遭遇相同的命运。所以,鸿仪的产业整合只不过是欺世窃财的幌子,鄢彩宏本人既没有想要,也从不愿意认认真真地将它做到实处。

应谶:太阳之下的彩虹

2003年的中国资本市场,着实发生了许多大事。严晓群的斯威特在南京四处出击,折腾出不小的动静;唐万新的德隆、周正毅的农凯都在同一时间爆发危机;阚治东正带着南方证券踏上一条豪赌的不归路……在这些惊人的大事件之下,鸿仪收购一家湖南省内券商的行为,显得并不是那么惹眼。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鸿仪在资本市场上搅起的风波,一点都不比其他资本系族逊色。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鸿仪的大溃败,最终竟是由这起收购案引发的。

2002年底,鸿仪实现对上市公司亚华种业的控制,除掉其在资本市场上的作用外,鄢彩宏看重这家企业的另一原因是,它同时还是泰阳证券的第一大股东。

泰阳证券的前身,在中国资本市场上可谓如雷贯耳,它是成立于1988年的湖南省证券公司。作为中国第一批证券公司,它拥有证券经纪业务、证券发行与承销、资产管理、证券投资、研究咨询等全部证券业务资格,更是湖南省内第一批上市公司“湘火炬”、“湘中意”的主承销商。2001年1月,公司正式更名为泰阳证券有限责任公司,简称“泰阳证券”。

此时的鄢彩宏,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型B股公司的股东,而已经是一个坐拥数家上市公司、总资产达80亿元的资本系族大佬。正处在巅峰状态与并购兴头上的鄢彩宏,显然不会放弃做大的机会。更主要的是,他非常清楚鸿仪内部存在着怎样的危机,想要化解这些潜在的风险,必须有强大的财团和银行做后盾。而证券公司产生现金流的能力,举行业无出其右。如果能够成功入主泰阳证券,那么鸿仪便可以利用泰阳证券的充沛资金,去收购更优质的资产,并有可能把几年来欠下的贷款彻底还清,更可以实现“中国投资业界的新型一流品牌公司”的战略设想。几种因素纠缠在一起,最终将鸿仪拖入了一个表面光鲜,实则深不可测的泥淖。

2001年前后,中国的资本市场实际上进入了一个庄家混战的时期。这些资本大鳄无不眼光犀利,手法剽悍。正因为如此,泰阳证券这样一块优质资产,能看出它价值的人自然不只鄢彩宏一个。早在2001年10月,泰阳证券完成了增资扩股之后,就有数股势力进入其中。在前七大股东中,鄢彩宏刚刚控制的亚华种业以19.42%的比例位列第1,上市公司湘火炬则以3.54%的比例位列第7,而湘火炬的幕后主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德隆庄主唐万新。

在鸿仪需要面对的众多炒家中,最直接也最有力的竞争者,恐怕要算第二大股东正虹科技背后的“四方系”了。

“四方”的全称是中国四方科技控股有限公司,它同样有一个低调务实的掌门人—吴旭。据说此人在20世纪80年代末的海南地产热中掘得第一桶金,随后又在中国初期的股市中获利无数。驰骋资本市场多年之后,四方系渐渐形成了一个涉面极广的金融平台。和当时声名大噪的主流庄家不同,吴旭选择的坐庄方式并不是当时最流行的“产融结合”类金融集团,而是单纯以风险投资、地下私募等方式进行纯粹的资本运作。所谓的四方系,在吴旭的资本构建中实际上只是一个空壳而已,而其下属的资产却是真金白银的优质企业。

和草莽出身的鸿仪不同,四方系似乎更注重专业素质。据说,四方系麾下的操盘手与经理人,要求学历必须为重点大学硕士以上,其中更有相当一部分是专业海归人士。从20世纪末开始,四方系开始有计划地收购金融资产,希望借此打造出一个完整的金融平台。带着这样的想法,四方系出手如电,在2003年用2.3亿元将泰阳七大股东之一的正虹科技收购,并以19.09%的持股比例位居次席,紧紧跟在亚华种业之后,大有与鸿仪一较长短的架势。

四方系的突然介入,令志在必得的鄢彩宏大吃一惊。尽管鸿仪仍是泰阳的第一大股东,但与四方系的差距仅有0.3%左右。以四方系的野心,势必不会甘心在泰阳当中做陪衬。在关键问题上,代表四方系的力量早晚会与鸿仪分庭抗礼。因此,尽管鄢彩宏可以凭借第一大股东的身份夺得董事长一席,但却无法控制董事会,自然也就无法对泰阳证券如臂使指。

这时候的泰阳股权之争,开始进入了一个微妙的阶段。此时的鸿仪已经在泰阳身上花掉了几亿元的现金,其中还包括不少期限很短的拆借与银行贷款,无论如何都没有可能就此罢手,可是,四方系显然也不可能退出争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鄢彩宏都要将这场游戏玩到底,要么将控制权拱手让人,要么彻底逼退四方系。

2003年5月24日,在湖南长沙芙蓉路的金辉大酒店,鄢彩宏与泰阳证券原董事长谭载阳进行了一个盛大的交接仪式。除了鸿仪、泰阳两班人马之外,到场祝贺的嘉宾甚至还包括了湖南省副省长、省金融证券办主任、中国证监会驻湖南代表等一干官员。面对媒体的长枪短炮,被誉为“泰阳之父”的证券界元老谭载阳对鄢彩宏赞不绝口:“能推荐这样一位企业家来泰阳证券掌舵,是我对公司作出的最大贡献。”

在这个交接仪式上,一向不多言辞的鄢彩宏发表了一番激情洋溢的讲话,他以亚当·斯密的名句“在冥冥中操纵着经济运行的那只看不见的手,就是资本市场”作为开篇语,展开了一番颇为精彩的论述。他说:“只有通过资本市场,才能使资源的配置得以优化,组合成新的生产力,创造出更多的价值。同时,资本与产业相辅相成,不能决然分开。越要做大做强产业,就越需要依托资本,因而必须通过产业与资本两个市场的同时运作,才能形成产业与资本的良性互动、优势互补”。

这是一套自卖自夸的理论,看似激情澎湃,实际上却是20世纪初颇为流行的“产融结合”理论的老生常谈,是鸿仪一贯的战略思想的延续。鄢彩宏在这个时候作此大言,宣称泰阳证券将会“在10年间发展成为业界瞩目的以产业为核心、横跨产业与金融的现代产业投资集团,成为中国投资业界的新型一流品牌公司”,无异于放出一个更大量级的题材,让身处外围的投资者兴奋不已。不过,鄢彩宏的这一番谈话,还包含了另外一层深意,这番话无疑代表了泰阳证券未来10年的战略。有这套战略铺路,鄢彩宏就可以向外界证明,鸿仪才是泰阳证券真正的新主人。

一番激昂的讲话,显然只能表明姿态,精明如鄢彩宏,自然不会幼稚到认为这样就可以劝止吴旭。实际上,他在暗地里指挥旗下的嘉瑞新材及一些关联企业大量收购泰阳证券的股份,希望用比例来压制四方系。一段时间下来,鸿仪的持股比例竟然高达39.94%。鸿仪为此连续举债贷款,其债务规模也因此激增到25亿元之多。

让鄢彩宏始料未及的是,四方系的动作竟然更大。

就在鸿仪拉拢帮众、四处抢股的时候,四方系居然斥资2.3亿元,将七大股东之一的深圳新龙所持的股份悉数收购。相加之下,四方系所持的泰阳股份比例已达到了38.18%。就在这个时候,局势的变化又让鄢彩宏的处境变得更加被动。

2003年,德隆系开始陷入资金困境,不得已开始变卖股份自救。为了割肉止血,其旗下“三驾马车”之一的湘火炬决定卖掉所持的泰阳证券股份。得知这个消息的吴旭立刻出手,将其所持的3.54%泰阳股份果断拿下。加上之前已有的股份,四方系实际控制的股份比例已经达到41.72%,将鸿仪彻底甩在了身后。

显然,鸿仪被逼到了绝地。现在需要鄢彩宏完成的,是认真地作一次负责任的决定—究竟是与四方系联手坐庄,还是硬拼到底。

大到历史兴亡小到商场成败,许多时候决定事件最终走向的,往往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在这个关键的时刻,鄢彩宏的强硬个性最终决定了事件的走向。

据知悉鸿仪内情的人透露,鄢彩宏少年成功,让他的个性变得十分特殊:他对自己的能力颇为自负,同时又具备强硬的一面;他对感兴趣的领域极其认真,对不感兴趣的从不染指;在作出决策的时候难免有失客观,几乎都是个人拍板。而嘉瑞新材的董事长李健也曾经从旁佐证过这一事实。据他的说法,鄢彩宏从上市公司调集规模上亿元的资金时,往往不和公司董事长打招呼,有时甚至是调走数日之后公司才知道。

对于鄢彩宏而言,在当时已经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对他形成制约。任何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哪怕使用的手段后患无穷,他也要冒险一试。鄢彩宏再一次找到了他的常德老乡,时任湖南省高级法院院长的吴振汉。在达成了一定程度的交换之后,吴振汉答应替他“打通”政府方面的障碍,鄢彩宏最终将会以“尽量由本省企业控制本省金融资源”的原则,将来自四方系的竞争者击退。

2004年4月,鸿仪与四方系的争夺大战最终尘埃落定。在鸿仪的灰色人脉面前,四方系明显毫无办法。据说,当地政府官员明确表示“不支持外来企业”,在湖南毫无根底的四方系最终败下阵来。4月中旬,泰阳证券选出6名董事,鸿仪系派出的人马占据了其中5席。自2003年5月鄢彩宏正式出任泰阳证券董事长,泰阳证券终于被鸿仪牢牢掌握在手中。

鸿仪最终在这场争夺中获得了胜利,然而,这实在是一场损失巨大的惨胜,鸿仪因此背上了数目惊人的贷款与债务。对于财务状况本就不佳的鸿仪而言,这无异于雪上加霜。不过在鄢彩宏看来,以多少成本收购泰阳证券其实并不是一个太大的问题,券商的现金流之好,不是一般行业所能比的。单就财务而言,专长于资本运作的他足可以把一分钱当三分钱用,多花掉的钱完全可以用泰阳证券的现金流赚回来。所以,尽管多花了钱,但鄢彩宏却并不以为然,他甚至还很兴奋地表示:“这将是鸿仪在战略上的重要转折,鸿仪以后将会偏重在金融业的发展。”

这个时候的鄢彩宏犹如凯旋的将军,这可能是他一生之中最得意的时光。假如上天能够多给他些时间,凭着泰阳证券这个新平台,他或许真的可以把鸿仪在这起收购案中留下的窟窿填补上,甚至还可能通过泰阳证券这个新平台彻底改善鸿仪的资产状况。

不过大概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段好日子实在是过于短暂。很快,他就面临一场空前的灾难。那个关于“彩虹遇阳”的谶语尽管听上去荒唐无比,却似乎正在一步步地应验。

崩盘:鸿仪拼图支离破碎

和许多著名的资本系族一样,鸿仪的崩溃也来得异常快。造成这场崩溃的最大原因,要归结到2004年的中国宏观经济形势上。

由于20世纪初的几年,中国的经济形势整体向上,银行对贷款的控制亦不严格,大批的资金因此被借贷出来,流入证券市场与房地产市场。炒楼的结果是直接拉动了生产资料价格的大幅度上升,这对本已火热的宏观经济来说,无异于热火浇油。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中央政府势必要开始新的宏观调控,货币政策与财政政策则是最直接的两条途径。政府希望通过控制货币发行量和贷款规模,让全面过热的宏观经济能够降一降温。

2004年3月25日,央行推出再贷款浮息制度;4月25日,央行提高银行存款准备金率0.5个百分点;4月27日,央行作出决定,紧急通知各地商业银行暂停突击放款;5月1日,银监会发布文件,公布了“进一步加强贷款风险管理”的7项具体措施。与此同时,社会舆论开始指向资本炒家,指责他们利用金融领域中的关系,贷款炒作,进入楼市推高房价,进入股市则坐庄套利,对普通民众造成了极大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