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这一系列的铺垫,农凯尽管未真正拥有一家上市公司,无形之中却已在资本市场里拥有了潜在的力量。不久之后,农凯便正式开始在A股市场上亮相。一家名叫徐工科技的公司业绩很糟糕,1999年时,其股价在每股8元左右,然而到2001年的时候却达到了每股50元的高价。随后在短短5个月的时间里,徐工科技的股价狂泻到每股18.19元,一下子套牢了大批散户。明眼人一看便知,这里面必然有庄家上下其手。在2001年12月31日公布的十大股东名单中,前五大股东皆为徐州当地机构,而第六大股东则是农凯控制下的大通证券。事实上,徐工科技从上涨到下跌,这个完整的洗盘过程正是周正毅与前五大股东合力坐庄的结果。
这是周正毅在A股市场上的初次试水。严格地说,徐工科技是一只小盘股,外面的流通股又大部分被控制,在前六大股东联合坐庄的情况下,想要操控股价实在是轻而易举。因此,农凯这一次坐庄行为的技术含量并不高。可接下来,周正毅却扎扎实实地做了几件大事,使得整个资本界都对他刮目相看。
农凯入手的第一家上市公司,即是日后名列农凯系四大支柱的海鸟发展。
海鸟发展的前身是1993年上市的海鸟电子。这家电子企业的业务,原本是为飞利浦等外资公司生产光盘,其效益平平、表现乏力。可是,让周正毅动心的是,海鸟电子在静安区握有多块旧城改造土地。更重要的是,海鸟电子的流通盘只有3 980万股,如果能够将其收入囊中,无疑可以令农凯更上一个台阶。
按照这样的思路,农凯集团在2001年5月、2002年9月先后两次用资产植入、现金支付的方式,控制海鸟电子26%的股权,同时将其更名为“海鸟发展”。在获得了海鸟电子名下优质地块后,周正毅将旗下一些资产注入到海鸟发展中去,再将其业务由电子设备制造转到房地产开发。经过这一系列的操作,周正毅让海鸟发展的财务报表呈现出赢利的面貌,海鸟发展的股价自然也随之攀升。
随着海鸟发展在股市中大放异彩,农凯集团在资本运作领域的名声渐渐传开。而海鸟发展下属的房地产项目同时又为农凯集团带来了不菲收益,这让周正毅大感策略的正确。他开始潜心构筑自己的“农凯系”。在“国退民进”浪潮的掩护下,他和当时叱咤资本市场的其他庄家一样,将那些老牌的国有企业收购过来,然后当成手中的筹码用掉。
农凯集团麾下的第二家上市公司,就是这样一个被周正毅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筹码。
读者们应该大多听说过著名的上海老品牌—英雄牌钢笔,它的制造商英雄金笔厂在上市几年后,企业效益急剧滑坡。这家上海本地企业就是被周正毅瞄上的“筹码”。通过一系列的资本运作, 2002年11月25日,英雄金笔厂所属的英雄(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英雄股份)发布公告称:上海轻工集团将手上14.98%的国家股转让给上海华信集团。至此,英雄股份的第一、第二、第三股东变成上海农业产业化集团公司、上海华信集团、上海农业投资总公司,而前两者的控股股东正是农凯集团。在并购完成之后,英雄股份很快就“搬进”了农凯总部所在的兴业大厦。在进行了财务报表和固定资产方面的改造之后,英雄股份的业绩变得令人惊喜,股价也由此持续攀升。
两场资本运作后,农凯集团在大陆资本市场上的地位,基本上已经奠定了。面对蜂拥而至的媒体,周正毅谈道:“我们要背靠资本市场,借力做第一流的地产商。”
如果仅仅用这样的方式来进行描述,那么我们很可能对农凯的坐庄方式产生误解。和同为“地产+金融”的泰跃系相比,它并不完全追求在地产界的深度发展。随着农凯系渐渐成型,周正毅越来越感觉到,中国商业的游戏规则实在是太过另类:认真经营的一个好项目未必会在一两年内赢利,也就不一定能获得配股融资的资格;如果自己坐庄动手炒作,反而可以成为大众眼中的“好企业”。
以周正毅的资本炒家心态,选择了一个炒作之风盛行的时代进入一个炒作盛行、规则诡异的资本市场,又如何会有好结果!因此,周正毅在地产业中进行的种种经营,只不过是他用来坐庄股市的筹码而已。基于这个理念,周正毅的投资观念发生了一些变化,和原来的精打细算不同,他开始不在乎究竟用多大的代价来收购项目,因为他总可以用灰色的手段将花掉的钱再赚回来。
农凯坐庄的典型手法,是将上市公司当成质押资源,向银行申请贷款。这种手法的具体操作方式是:先放出收购的消息,预交定金之后,拿上市公司的并购合同向银行贷出并购所需的资金;在完成并购之后,再用资产置换的方式,将其他项目和资产转入上市公司,把资金置换出来。在农凯内部,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周正毅费尽心思设计的复杂的资本平台,其功用正是进行以资产置换为目的的关联交易。农凯系这些公司之间的相互担保、多重质押、资金输送等违法、违规现象不胜枚举。其形式之复杂、数字之巨大,除了周氏夫妇之外,几乎再无一人能搞得清。
农凯所进行的种种欺诈与投机性的经营方式并非独创,许多与它同一时期甚至更晚的资本系族,都采用了这样的方法。比如在资本市场上有“湖南德隆”之称的湘军资本代表鸿仪系,在这一方面几乎做到了极致,根本不曾认真实施过任何一个项目。相比之下,农凯的收购与兼并,许多还都紧紧盯住那些半成品项目。
如果按照成熟的资本市场标准来判断,农凯这样的敛财手段是很难继续下去的,可是,在中国,许多比这更明目张胆的庄家行为都无法得到有效的遏制,像农凯这样并不显山露水的庄家,自然也就很难被发掘出来。而随着周正毅对这种手段的运用越来越熟练,农凯对这种灰色方式的依赖也越来
越强。
一个非常值得玩味的细节出现在2002年6月。当时周正毅陪着几位来自香港的投资家在上海“游车河”,游览之余,周指着几处大厦,告诉众人这是农凯的产业。一位投资家问道:“这些物业出租了几成?卖掉了几成?”周正毅的回答让所有人都非常惊愕:“没租,也没卖,我不需要动用这些
资金。”
当一家曾经号称“要做上海最好地产商”的企业领导者说出这样的话时,其资本运作的实质也就可以一眼望穿了。
首富真相:都是给人看的幌子
在公众的印象中,许多资本系族的控制者都低调而神秘。例如泰跃系掌门人刘军,他在2002年之前甚至从未接受过采访;德隆系的唐万新也始终隐于幕后;人们甚至都找不到鸿仪系鄢彩宏的一张照片。和他们不一样的是,周正毅从跨入资本市场的第一天起,就是以一副高调光鲜的明星面貌示人的。
早在1999年5月,周正毅成立的佳运投资公司,便以8 600万港元购入一座900多平方米的香港豪宅,令地产界一片哗然。随后,周正毅又花了
3 000万港元进行装修。2000年该宅被窃130万元现金,引起香港媒体广泛关注。2001年,周正毅的妻子毛玉萍出手600万港元,在香港商业旺地铜锣湾开设了三层楼高的美容美发中心。
日后人们在对这些现象进行观察与评论的时候,往往认为是周正毅个人性格使然。其实,这种出风头的行为,和农凯高举高打的并购动作一样,完全是为了博取外界眼球,造成轰动效应,让人对农凯的实力深信不疑,并对农凯的下一步动作产生期待。因此,他之所以要在香港做这样的事,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他决心要到香港的资本市场上去试一试水。周正毅试图通过这样的行为加强自身在香港商界的影响力。
在这个时候,一个英国人无形之中帮了他大忙。
2001年,胡润在编制大陆富豪榜的时候,估算周正毅当时的资产为0.66亿美元,名列富豪榜第94位。周正毅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异常不屑,他在约见记者时,对在座各位说:“不只这些!我家族全资拥有的农凯发展,在上海以发展房地产及基建为主,总资产近150亿元人民币,每年营业额达40多亿元。我投资了一些公路项目,数十亿元。我以前买的伦敦广场,当时每平方米不过4 100元,现在市价2万元每平方米,利润达5亿元……这个项目我真的赚了很多钱,有一点不好意思。最新购入的静安地皮,总销售面积约63万平方米,总投资约50亿元。”
这番话实在是颇为奇怪,它太不应该从一个坐拥多家上市公司的商业人物口中说出来。他在2001年福布斯大陆富豪排行榜的排名上升到第41位后,周正毅做了一件更令人想不到的事情—他主动找到胡润,要求把自己的排名放得更靠前一些。在2002年的排行榜中,他如愿以偿地名列第11位。
这个有趣的细节让许多人对周正毅刮目相看,这其实正是他要的效果。在中国资本市场的诡异规则下,越是极端的方式,越是与众不同的态度,就越能够造势。从此,周正毅从常常露面娱乐版的风云人物,一下子转变为在财经版面经常出现的主流精英。如同一位资本人物评价的那样:“周正毅做的这些都是给人看的幌子。”这一切都是他为了进军香港市场埋下的伏笔。
2002年1月,农凯集团以6 180万港元正式收购香港盈荣集团74%的股权,随即将其股票更名为“上海商贸”,由周正毅之妻毛玉萍出任董事局主席。这一桩收购让他在香港财经界又一次名声大振,出尽风头。
此时,农凯已经正式拥有了三家上市公司,同时又是两家证券公司大通证券和富友证券的第一大股东。外人看到农凯集团涉足了五大行业:房地产、金融、贸易、农业及高科技产业。看上去,农凯的产业规模已经达到了相当可观的程度,然而实际的情况却是,周正毅标榜的四大产业里,他真正看重的只有地产业。农凯在其他三个行业的经营完全可以用“浮皮潦草”来形容,缺乏实质性的内容填充。日后,当农凯崩盘时,人们才惊讶地发现,周正毅买来的许多项目,都是只有一个空壳的纸上工程。在用其融到一笔钱,装模作样地比画几下后,周正毅就将其弃之脑后,甚至干脆卖掉。
这种左右互搏的运作方式,可以在社会公众和普通投资者面前上演瞒天过海的把戏,却瞒不住业内人士。2003年前后,许多金融圈内人士在私下谈到农凯的时候,总是难以掩饰对其的轻蔑。香港著名的买壳中介人刘梦熊甚至以8个字来评价农凯的资本运作:“无道无义、无理无法。”
很显然,周正毅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在一些内部场合提到,农凯“很需要找一个好的出身”。这句话的言中之意,无非是指农凯已经面临着声誉与资金上的双重问题,需要拥有一个更加光鲜、更加得心应手的资金通道。
2002年5月,周正毅志得意满地从香港归来,因为这一次的香港之行,他完成了资本人生中最漂亮的一单大手笔:他同爱立信、李嘉诚的和记黄埔两家公司达成协议,收购香港上市公司建联通59.98%的股份,随后将其更名为“上海地产”。
之所以说这单生意漂亮,是因为在这起收购中,周正毅和农凯都没有花一分钱。他先将要被收购的建联通抵押给中国银行香港分行,获得了21亿港元的贷款额度,然后用其中的15亿元完成建联通收购计划。
把建联通买过来之后,周正毅将其名字换成“上海地产”。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发布重组消息,表明日后的战略方向;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将农凯在上海收购的物业、地产项目一一置换到建联通的名下,以套取这家上市公司手中的巨额现金。用这个办法,既可以还清在中国银行香港分行的贷款,顺便也能还清农凯集团几年时间里在上海所欠的贷款。不仅里里外外不花一文,还可以获得一个上市公司的“壳资源”,这个算盘打得实在堪称精妙。
不过,在更精于商道的香港人面前,周正毅却遭到一定程度的质疑。有细心的媒体观察后得出结论:周正毅是个十足的资本炒家,因为在面对媒体谈股票的时候,他“只喊股票代码而不喊名称,只有那些华尔街的资本掮客才会这样干”。
面对香港人的质疑,周正毅则显示出了颇可称道的风度,他解释说:“我早就熟悉香港市场,入股这两家公司的目的是吸引人才,我现在缺的不是资金和项目,而是人才。内地人才的脑子不输港人,但职业精神不够。”他甚至还主动对媒体示好:“在香港,有平台才有人才,有人才才有品牌,品牌最重要。”
最后,周正毅信誓旦旦地对媒体表示,农凯的目标,是要成为上海房地产行业内最高级的开发商。“我会谨慎投资,把好的高科技项目拿回来,不好的就卖。我们放资产进去,值10亿元的就放5亿元进去,我们不赚上市公司的钱,只赚市场的钱。”
周正毅的这一番表白,自然得到了不少的掌声,然而他需要面对的挑战却是完全不同的。由于监管和法规上存在着较大差异,想要像在大陆一样坐庄,将上市公司玩得团团转,势必有一定难度。他私下里对人说,内地是上市公司越小越好玩,香港则完全颠倒过来,越大越好玩。
不管形势如何险峻,农凯毕竟还是完成了它的“造系运动”。在两年时间里,周正毅先后将4家上市公司揽至自己旗下,业界对农凯甚至有“英雄问世,海鸟欲飞,商贸开路,地产为王”的赞誉。作为资本人物,周正毅的荣耀达到了顶点。
为了让上海地产看起来更加繁花似锦。周正毅开始将数个大地块项目并入,其中包括紧靠南浦大桥的董家渡地块、打浦桥地块以及普陀长风地块。这些土地都位于上海市中心位置,建筑面积都在数十万平方米的量级,一旦开发出来均可获利不菲。当然,这些地块无一例外地成为了周正毅手中新的可质押资源。
比起以上的项目,农凯更大的手笔要数建筑面积高达80万平方米的静安地块。在与十多家开发商激烈竞争一年多之后,这块总占地面积17.64万平方米,需要动迁1万多户居民、堪称上海市中心新一轮旧区改造中最大的项目最终落入农凯之手。面对媒体,春风得意的周正毅十分兴奋地宣称:“准备投资50亿元发展高档住宅,预计开发规模将达63万平方米。加上周边地区的联动改造,5~7年后,该地区将崛起建筑总面积达82万平方米的大型居住区,预计销售额将达80亿元。”
周正毅的这种把戏固然精妙,却很难瞒过行家的法眼。上海一位民营企业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就直接送给周正毅一个“价值掠夺者”的绰号。他甚至断言道:在这个“价值掠夺”的过程中,其风险在于保持资金链条的连续,为此需要不断地盘资金,维持住资金链,只要哪个环节出现问题,就一定会崩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