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完成了股改的成都证券,以国金证券有限责任公司的新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在复牌当天股价即暴涨129.6%,一跃成为中国股价最高的金融股。按照2007年5月17日收盘价每股79.27元计算,九芝堂所拥有的3 348.27万股国金股票,其价值已高达26.54亿元。
纵观这一次收购,魏东算度之精准,运筹之得当,几乎让人怀疑他能够未卜先知。他入主成都证券,和他此前每一次收购一样,在踩准了政策热点后,用丰富的人脉资源刻意经营。日后的事实表明,他赶上了券商公司改制上市的最佳时机。在随之而来的大牛市中,国金证券有限责任公司以公司1.41亿总股本为基数进行增发,一进一出之间,就将股本扩充了1倍。而在2005年刚刚对成都证券进行收购时,其股价仅为每股2元多。到2007年9月,这个价格已经飙升到了每股80多元的高位,上涨了40倍,涌金也因此成为这一年中收益极丰的大赢家。
2008年1月22日,在完成了全部合并工作后,即国金证券有限责任公司正式宣布注销,继承了各项证券业务资格,扩股增发后的新公司,正式更名为国金证券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国金证券)。至此,魏东的麾下已经有了千金药业、九芝堂、国金证券三家上市公司,同时拥有多家企业的股东身份,在一家家资本系族企业相继倒下后,最默默无闻的魏东却聚气成势,将涌金系的雄浑棋局初奠成型。
热衷于炒作的媒体,开始将一顶顶桂冠送给春风得意的魏东以及涌金:“资本新军”、“投资大师”、“未来首富”、“湘军崛起”、“横跨产业与金融的现代产业投资集团”等。而在2008年的胡润百富榜上,魏东以50亿元的身家,名列榜单第176位。这个数字并没有将其家族财富考虑在内。不过,在 任何公开的报道中,都找不到魏东对此发表的评论。显然,和一些高调的商业人物不同,魏东更在意的不是浮名。他所关注的东西,并不在于简单的财富,而是有属于自己的理想和愿望。随着时日推移,他越来越热切地盼望实现他的理想,而他一切努力,都可视为为实现这个理想的付出。
糟糕的是,魏东每走一步,涌金每向上攀登一个层面,他所需要负担的压力就增大一分。我们很快便可以看到,当这种压力到达顶点的时候,一切便在瞬间被击碎了。
诡异结局:纵身一跃魂断涌金梦
一直到2008年初,魏东和涌金都处在一种“看上去很美”的状态。
魏东在资本市场上的连战连捷,让媒体的赞誉如排山倒海般而来,其中不乏业内专家的声音。例如经济学家巴曙松就在题为《涌金系上岸》的文章中评论道:“随着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的逐步融合,金融资本将对涌金在医药等实业领域的资本运作提供更大支持。”
这些话语其实并不新鲜,它正是当年被德隆等众多企业奉为圭臬的“产融整合”。不过,在德隆、三九、中科等企业相继失陷后,这种“以资本运作为纽带,以产融整合为核心”的理论,已经被视为欺世盗财的荒唐之言,让许多投资者闻之丧胆。而大凡高举“产融结合”旗帜的资本玩家,其结局更是有目共睹。2006年,那个把“产融结合”做到了极致的严晓群,最终也难逃覆灭的悲剧命运。
财经作家李德林作出过这样的总结:“对于中国资本市场而言,2006年、2007年正处在一个标志性的分界线上。2000年之前的草莽时期,以吕梁为代表的资本大佬直接坐庄;而后的2001年到2007年,是一个庄家混战、群雄并起的时期,以类金融集团混业经营为特征。在多个混合集团坐庄破灭后,这一模式已经基本走到了尽头。”
目睹了资本市场风云变幻的魏东,不会想不到这一点,而评论界批评他“资本投机”的声音也一直未能消弭。同界中人的宿命与外界的质疑,及魏东自己对大势的判断,使得他对内心中的理想更加坚定—完成涌金的“去金融化”,用资本运作赚来的钱转向实业。
2006年10月,魏东指挥千金药业,用1 130万元的低廉价格,将湖南金沙大药房零售连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金沙大药房)收编。这一举措的目的是为了拓宽药品销售的渠道。另一个至关重要的决策是,将金沙大药房的固有网点、渠道整合到九芝堂与千金药业旗下,完成药业集团的整合。当时的状况是,中国的药业巨头三九系刚刚土崩瓦解,随之出现了大量的市场空白,九芝堂和千金药业的渠道商及时地补进了其中。但是魏东知道,想要稳固药业市场的霸主地位,还必须拥有完整的配套销售渠道。而无论是九芝堂还是千金药业,其核心竞争力都在研发能力上,所以找到一家药品零售企业来冲锋陷阵,是一项势在必行的战略。①
显然,魏东的这一次出击收到了奇效。当千金药业、九芝堂两家药企整合了金沙大药房之后,立即开始了产销环节之间的协同运作。这三家企业的实力加在一起,使得涌金在药业领域一跃而起。
2007年,魏东决定另辟蹊径。他看准了日渐火热的房地产业,决定将公司的一部分资金从股市中抽撤出来,投入到利润同样巨大、风险却相对较小的房地产市场中去。众所周知,房地产是一个对现金流要求很高的行业,随着向银行寻求贷款的难度越来越大,获得现金最快最方便的方式就是直接上市圈钱。在此之前,尽管涌金旗下已经聚集了三家上市公司,也运作过一些地产项目,但却被主营业务范围所限定,始终无法与那些地产巨头们平起平坐。熟稔资本运作的魏东,自然要为涌金进军地产业寻找一个更高的起点。
2007年9月4日,九芝堂集团发布了一条公告,宣布用1.1亿元的价格,把旗下收购仅半年的湖南中嘉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嘉公司)62.5%的股份,转让给杭州一家名叫南源联合置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杭州南源)的公司。而这家公司正是涌金系麾下干将—浙江郡原地产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浙江郡原,其前身为南源联合置业有限公司)的下属
企业。
魏东操作旗下公司的娴熟技巧此时表现无遗。他先是在4个月的时间里,连续通过3次增资,把浙江郡原的注册资本从2 000万元变更为7亿元,随后又以个人名义出资5 623万元,成为拥有8.03%股份的第三大股东。最后出马的是国金证券,2008年2月5日,涌金系控制的国金证券,向原来的国金证券股东定向增发2.16亿股。而以新股东身份参与增发的浙江郡原,一跃成为国金证券五大股东之一。
至此,这家默默无闻的小公司,在魏东妙手改造之下,不仅拥有了相当雄厚的资金,同时成为了一家上市公司的大股东。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一系列动作,他将自己在国金证券中的权重进一步增大。现在只要再去寻找一个适合的“壳”资源,完成增资的浙江郡原就可以直接上市了,借助地产市场的火热与魏东的深厚人脉,这家背靠涌金系的地产公司,极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崛起,甚至与万科、SOHO中国等知名地产企业同席论道。
2008年前后,魏东的“去金融化”理想,似乎即将实现。
九芝堂、千金药业与金沙大药房的产销布局已经形成,每年都可以通过实业经营提供稳定的利润。他参与的多家高新技术产业,都已经开花结果,涌金也因此成为了中国颇具影响力的高科技公司集群。更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凭着涌金与政府的融洽关系,浙江郡原以低廉的价格拿到土地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看起来,魏东的梦想似乎就要实现了。繁花似锦之中,未来的重量级企业正蒸蒸日上,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爆出一条消息:魏东出事了。
魏东并没有像许多资本大佬一样锒铛入狱,但却要比这严重得多。2008年4月30日,中国各大门户新闻网站、各知名论坛上都开始疯传一条消息:“魏东于一天前,在家中意外辞世。”随后,九芝堂与国金证券立即停牌。一天之后,其家属通过新浪公布了魏东最后的遗言,证明他在4月29日下午16时自杀身亡,时年41岁。
直到今天,涌金的研究者一直弄不懂魏东为什么会在这时作出如此诡异的选择,据国金证券知情人士推测:“在‘五一’前一段时间,有关部门曾约谈了魏东,回来后魏东便情绪低落,很少讲话。”据说在九芝堂重组和收购国金证券的过程中,涌金涉嫌侵占国有资产。这种情况或许出现过,但绝不是最接近真相的可能。从日后这两家企业的发展来看,所谓的调查只是常规的财务审查。更重要的是,以魏东与金融界的融洽关系,是很容易平安度过的。
另外一种说法,则称魏东患有严重的抑郁症,不愿意再拖累家人,这与魏东最后的遗言相符。在这份不长的遗言中魏东提到“严重的失眠和抑郁,使我无法面对生活”,然而这种最普遍的说法却并不能令人接受。在许多人眼中,魏东都是一个“极具亲和力”、“人脉极广”、“善于交流”、“没有一丝悲观厌世情绪”的人。一位和魏东素有往来的券商披露:“魏东家境不错,身上光环又多,经历的挫折也少,选择这条路,实在是让人痛惜。”
魏东的人生,基本和中国的资本市场发展保持着同步,既见识过“327国债事件”那样惊心动魄的大场面,也经历过“5·18”井喷那样的空前大牛市,也经历过无数次资本市场的暴涨暴跌。对于他这样一个老资格的炒家而言,资本市场的再大波动他都能够应对,又为何会因为一次小小的谈话而崩溃。
绝顶聪明又善于交际的魏东,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发家,又以同样诡异的方式终结了自己的传奇故事。在他死后的4年多的时间里,人们一直在猜测这则故事中不完整的情节,试图从一些断点中拼凑出一种最符合情理的可能。
由于魏东的离世,知情者又三缄其口,那次谈话的内容至今都不为人知。然而从魏东此前对资本的运作来推断,明眼人一望便知,魏东之所以急于完成涌金的“去金融化”,与他深陷利益纠葛关系极大。
魏东的过人之处,在于他拥有非常灵通的信息,以及丰富的人脉资源,可以根据不同阶段经济发展和政策环境的变化,改变自己的投资策略。我们看到,在每一次资本运作当中,他都准确地把握住了中国资本市场的变革脉搏。然而,无论是信息的取得,还是对人脉的利用,无不需要利益链的结合,用利益交换的方式达成合作。
魏东显然意识到了这种方式的危险性,对利益链的依赖越深,在金融领域投机操作越多,一朝倾覆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因此在涌金系大致成型后,魏东有意识地开始向实业转移,这自然意味着对利益链条的触动,造成与某些关联方的决裂。那次所谓的约谈,究竟内容为何,这样看起来也就不言自明了。
而魏东的突然离世,让涌金一下子蒙上了一层灰暗的悲剧色彩。
在魏东离世之前,涌金正在积极参股武汉商业银行。2008年4月28日公布的浙江大华技术股份有限公司的招股说明书中,魏东还以自然人股东的身份赫然在列。他的突然离世,让原本运作正常的涌金顿时如失脊梁。举目涌金,几乎没有人能够接手操盘。魏东的父亲已年老,其妻虽然一直参与操作,却多居于幕后寡于前台,唯一能够理解涌金系发展战略的,便只剩下其兄一个了。然而,作为魏东的法定继承人,其妻陈金霞继承了魏东在湖南涌金66.5%、九芝堂26.93%的股份,陈金霞也因此得以接任涌金系董事长。
在此后的几个月里,新的涌金领导层看起来稳住了可能出现的骚动局面,旗下几家上市公司、为数众多的参股企业都秩序井然,资金链条正常运转。魏东的突然离世,似乎并没有给涌金造成多大的混乱。在一个盛大隆重的追悼会结束后,涌金系族企业恢复了往日的状态。然而,一位业内人士却公开哀叹说:“涌金系完了,一个时代结束了。”
在当时看来,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着几分攻讦的意味。但接下来的几年里,这句话竟然一点点被验证了,所有人无不体味到什么叫做“一语成谶”。
日薄西山:涌金势力日渐衰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