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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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日】阿波丸:愚人节的“黑色杰作”(一)(1)

关于阿波丸的装货及乘船人选方面,日本东京方面极为重视,曾先后向新加坡方面发了约3000份电报,并指令要求优先装锡和橡胶。……日本驻新加坡的海军特务机关“光机关”的机关长日高震作大佐,曾让许多海匪集中了一批货物装船,但不知道是什么货。

——原日本驻新加坡的第三船舶运输司令官

稻田正纯中将

阿波丸万吨巨轮上一定存有很多秘密,这些秘密让他们宁可把船沉没,宁可牺牲很多人的生命,也不愿让这些秘密被美国方面截获。……失踪多年的“北京人”头盖骨化石,很可能就在阿波丸上。

——阿波丸研究专家李树喜

我国仅有一个水下考古队,捞宝力量有限,国家的海上救捞局职责主体是救捞而非打捞。那么多的海底宝藏怎么办难道是任由其流失和毁坏堵不如疏,如果在放宽政策的同时加强监管,国家不花一分钱、不承担一点风险,就能获得大量水下的无价之宝。

——上海打捞局局长、阿波丸沉船打捞现场作业总指挥

张智魁

“1945年4月1日”,在我敲下这个日期时,不禁笑出声来:今天正是4月1日啊。

4月1日,西方的愚人节。

68年后的今天晚上,坐在书房里,面对电脑,我却要去写那天夜里发生在台湾海峡的阿波丸号大海难,怎么这样巧呀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尼克松的“见面礼”

1972年2月21日,北京刚刚下过一场大雪。

那个时代的人们,看见北国飘雪,会情不自禁地联想起这样的诗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这一天上午11点30分,美国总统尼克松乘坐“空军一号”抵达北京,开始了为期一个星期的访华活动,敌对多年的中美两国,终于懂得仇视是一柄“双刃剑”,化干戈为玉帛才会对大家都有益,从此,两国关系步入了新的时代。中国把尼克松此行比喻为“破冰之旅”,美国将它比喻为“登月之旅”,而尼克松则在自己的回忆录《在竞技场上:胜利、失败和重新崛起的回忆》中,将这次访华命名为“奥德赛之旅”——现代英文中的奥德赛(Odyssey)一词源于古希腊神话,象征着浪漫冒险。

尼克松为了访华,做了精心准备,还特意给中国送来了一份“见面礼”。在《阿波丸宝藏之谜》7一文中,余允尧披露:

尼克松送给周恩来一份“给中国人民的礼品单”,所开列的“礼品”有:黄金40吨、白金12吨、钨2000吨、钛800吨、铝2000吨、橡胶2000吨,还加上2009人的遗骨。原来,这份礼品单是1945年被美国潜艇击沉的日本“绿十字”——阿波丸号船上所载的货物和乘员。当年阿波丸号载着掠夺来的巨额财富准备溜回日本时,在台湾海峡北端平潭一带被击沉。美国后来从卫星上探测到它的沉没位置,尼克松便将这份资料作为他首次访问中国大陆的礼物,送给了中国。

尽管余先生没有交代史料出处,但我认为,像这样的“通天”题材,没有确凿的依据,即使借给他一个胆,他也不敢梦笔生花啊。

据专家估算,这份礼品单上的财宝,价值高达50亿美元。

不过,精明的美国人只是给中国提供了一张藏宝图,要想打开“龙宫”拿到财宝,那就靠中国人的能力和运气了。

尼克松访华时,正是“文革”后期,我们的裤腰带越勒越紧,口粮供应越来越紧张,国民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但是,全国上下却是万里山河一片红:“红歌”冲霄汉,“红海洋”蔚为壮观,“红卫兵”横冲直撞,红色口号家喻户晓。

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50亿美元的财富,仿佛只要愿意,弯下腰,把手往海里一伸,就能够捞上来。这么便宜的事情,谁会不怦然心动呢

“移动的火药库”

舰船是日本的生命之舟,航路就是日本的生命线。

昭和十一年(1936年)十二月,为了做好发动战争的准备,日本第70次帝国议会上通过了一项庞大的造船计划:从次年4月1日起,利用4年时间,建造一批总载货量30万吨的商用船。其中,万吨以上、航速20节左右的12艘,分别用于航行于欧、美、澳、非、南美……

在建造的过程中,“七七”事变爆发了,日本军国主义者加快了战争步伐。由于作战需要,这批商用船全被日本海军征用。其中的4艘被改为航空母舰,3艘改为巡洋舰,1艘改为战备运输船。

阿波丸由长崎三菱造船厂建造。按照原来方案,阿波丸建成后,将与安艺丸共同航行澳洲,双向对开。但是根据战时需要,原设计做了重大修改:为增加运力,放弃了载客236名的设计,改为只有37个一等旅客设施。装修简单了,用工减少了,建造加速了,所有这一切,无不符合战时对船只使用的要求。阿波丸长155米、宽20米、高12.6米,总吨位是1.1249万吨。它的速度,平时是16节,最高时速可跑到20节,这是一般商船所不具备的。可以说,阿波丸是一艘具备战舰速度和性能的大型商船。

日本的舰船,大都以“××丸”命名,给人以“丸”等于“号”的感觉。其实,“丸”(まる‐)与“号”并不是一回事。日本船舶法规定:船舶必须命名,以便于船主登记、注册;船名必须在船艏两舷和船艉外部明确标示;“应在船舶名称末尾附加‘丸’字”。船舶名称末尾附加“丸”字,是日本的一种文化传统,其具体出处,有多种说法。一种是丰臣秀吉说。据说,他曾将一艘巨型船舶命名为日本丸,后人加以模仿,相约成俗;另外一种是黄帝说。相传在黄帝时期,有一个名叫自童丸的人自天而降,向人间传授造船技艺,人们为了纪念他的功绩,就依照他的名字形式,将建成的船舶命名为“××丸”,遣唐使把这一命名方式带回扶桑,日本就继承了这个传统。还有一种野史性质的说法,流传更广。远古时期,日本航海尚未使用指南针等导航仪器,经常发生迷航、触礁沉船等事故。为了防止迷航,船东就在船艏两侧画上圆圆的大眼睛,并在旁边写上船名;后来,科技发达了,眼睛不用画了,改画成抽象的两个大大的圆圈;再后来,圆圈也不画了,但根据日语圆圈的语意,演变成对应的“丸”字。另外,据专家考证,日本官船的名字后面,几乎都不加“丸”字。

1943年3月5日,阿波丸首次下水航行。它名义上仍属于日本邮船株式会社,实际上已被军方征用,往返于日本——新加坡的航线上,负责为陆军运送给养和军火。

阿波丸投入使用,就做出了漂亮的亮相:

1943年3月26日,在处女航中,它从日本本土起碇,躲过美国潜艇的尾追、堵截,将3000吨弹药安全运抵新加坡。随后,它就有了“移动的火药库”之名,受到军方青睐。

美、日交易皆大欢喜

那么,阿波丸为何又摇身一变,成为一艘满载财富的宝船

1941年12月7日,日军在海军大将、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的亲自指挥下,偷袭了美国在太平洋最大的海空军基地——夏威夷群岛的珍珠港,击沉、击伤美军军舰19艘,其中战列舰8艘,击毁、击伤飞机260余架,美军太平洋舰队主力几乎全被摧毁,死伤3000多人。由此,爆发了太平洋战争。

战争初期,日军攻城略地,气势如虹,打得美军、英军等满地找牙,很快就占领了东南亚,并俘虏了大批士兵和侨民。

早在1929年7月27日,《日内瓦公约》就对战俘待遇作出明确规定:“战俘是在敌方国家的权力下,而不是在俘获战俘的个人或队伍的权力下。他们在任何时候都应受到人道待遇和保护,特别是不遭受暴行、侮辱和公众好奇心的烦扰。对战俘的报复措施应予禁止。战俘应享受人身及荣誉之尊重。对于妇女的待遇应充分顾及其性别。俘虏应保持全部民事能力。”但是,日本对此却视而不见,虐待、屠杀战俘事件普遍发生。

1942年4月9日,驻守在菲律宾巴丹半岛上的美菲守军弹尽粮绝,7.8万名官兵奉命向日军投降。随后,在几乎不提供任何食物、水、衣物的情况下,日军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逼迫美军俘虏们徒步前往收容所。长达100多公里的路程,成为许多俘虏的死亡之旅。在《活着回家:巴丹死亡行军亲历记》一书中,巴丹死亡行军的亲历者、原美军第192坦克营B连中士、现为美国著名社会活动家、经济学家列斯特·坦尼教授描述说:

日本兵不允许我们带水行军,长时间不喝水造成的生理痛苦是难以形容的。我的胃很痛,喉咙刺痛,胳膊和腿不听使唤。到了第三天,饥饿和口渴让我做起了白日梦。我仿佛看到了过去吃过和喝过的所有好东西:夹着干酪和洋葱的汉堡包、奶昔、啤酒、可乐,馋得我想流口水,可惜口水早已干枯。

日本兵是故意的。

其实路边并不是没有水。有些看守会让少数的战俘去喝水,却不让更多的人喝水。有一天,我感觉自己的舌头变厚了,因为身边有日本的车队经过,车队扬起的灰尘被我吸进嘴里,黏在舌头上,我的喉咙快要被这些沙尘烤干了。有一次,我看到路边有一口自流井,白花花的水流掉真可惜。观察了好半天,确定附近没有日本兵的时候,我和战友弗兰克快速冲到井边。我们你一口,我一口,敞开肚皮喝水。我们尽快喝足,并把水壶装满,准备路上喝。

几分钟之内,有10—15个战俘聚到了井边。这引起了一个日本兵的注意,他跑过来嘲笑我们。这时,前面的5个人喝到了水,第6个人刚准备蹲下喝水,日本兵突然举起刺刀,对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刀。这个兄弟立即双膝跪地、呼吸急促、脸朝下倒在地上,一口水没有喝上就死了,鲜血染红了自流井。

两小时后,我们经过了一个水牛洗澡的水塘。有一个大胆的兄弟跑到日本兵面前,用手势问他,能不能让他喝一点水。日本兵哈哈大笑,挥手同意。

得到允许后,好几十个人疯狂地冲到水塘边,也不管水牛还在里面洗澡。有些人拨开绿色的泡沫,把水泼到自己身上,并喝下这种寄生着多种病菌的水。

几分钟之后,一个日本军官跑过来大喊大叫。没有人听得懂他说的话,他也没有打任何手势,但是大家还是知趣地赶紧返回了队伍。不久,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这个满脸堆笑的军官,在战俘的队列周边转来转去,他随即命令日本兵检查我们的制服,把那些身上有水迹的人都拉出来。日本军官命令这些沾上水迹的人,在路边排成一行,下令日本兵向他们开枪。

我很难理解日本士兵的行为。因为他们的纪律性很好,绝对服从上级军官的指挥。我想这些军官们肯定知道日本的军事法规当中关于战俘待遇的条文。1904年2月,日本颁布的第22条军规的第1节第2条明确规定:“应该尊重战俘,善待战俘,不得以残暴的非人道的方式对待战俘。”侵占菲律宾的日军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没有执行天皇亲手颁布的敕令。日本的翻译在多个场合告诫我们:“你们比狗都低贱!我们想什么时候喂你们,就什么时候喂你们;我们让你们休息,你们才可以休息;任何一个日本士兵觉得有必要教训你的时候,都可以揍你。”

……如此,经过强行不吃不喝的赶路行军,最后虽抵达目标营地,但沿路上因饥渴而死(最初即是因饥饿才选择投降的)及遭日军刺死、枪杀者达15,000人之多。

附带一提的是,并非抵达战俘营后就摆脱了死亡,由于日军也在营地内虐待战俘,包括拷打折磨、逼迫苦力劳务、刻意让其挨饿等,如此在抵达营地的两个月内,又死去了约26,000人。

在其他地方,战俘的命运同样悲惨。1943年10月7日,由于给养困难,日军威克岛战俘营司令长官前原少将下令枪毙所有美军战俘,共100余人。他们将美军战俘赶到海边当成肉靶,用机枪扫射,那些没有断气的战俘,都被日本兵补上了刺刀,或用枪托砸烂了头颅。1944年12月24日,日军在菲律宾巴拉沦岛战俘营,对150名美军战俘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只有5人跳海,又逃进原始森林,才侥幸存活。

台湾的《联合报》报道说,由于日军的惨无人道,造成战俘大批死亡,死亡率超过10%,是纳粹德国战俘营的10倍。

到了1945年,关押在日军各个战俘营里的同盟国战俘及侨民,仍有16.5万人,他们嗷嗷待哺,在生死线上艰难地挣扎着。

对于战俘们的境遇,美国政府十分关心。他们知道,日本人深陷战争泥潭,困兽犹斗,自己尚且吃不饱穿不暖,怎么可能大发慈悲,去改善战俘们的生活呢于是,他们通过设在中立国瑞士名城日内瓦的国际红十字会,与日本政府取得联系,请求他们同意,向日占区的战俘、侨民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刚开始,日本嗤之以鼻,不予理睬。美国并不死心,一再坚持。到了1944年10月20日,麦克阿瑟率领美菲联军杀回菲律宾,打响了旨在把日军赶出菲律宾的莱特湾战役。经过一个星期的血战,美军共投入17.4万兵力,1280架飞机和第三、第七两支舰队的160艘军舰,与日本的8万多守军、716架飞机和65艘军舰对阵。日军惨败,26艘军舰被击沉,守军除798人被俘外,其余80557人全部毙命。莱特湾战役是盟军在二战中得以控制太平洋的一个决定性的战役,此后,太平洋战局就朝着有利于美军的方向转变。更为紧要的,日军的海上运输线,被神出鬼没的美军潜艇摧毁,国内急需的石油、橡胶、锡、镍等战略物资运不进来,前线急需的枪支弹药送不过去。日本军方焦头烂额,犹如热锅里的蚂蚁。在这种情况下,美国的一再提议,让愁眉不展的日本将领们转忧为喜。

1944年11月21日,日本通过瑞士代表团做出答复:同意美国及其盟国的建议,并具体要求:保证日本装载救援物资船只往返于日本和海参崴(纳霍德卡)之间的安全;保证上述船只到达日本占领下的地区包括“满洲”、青岛、上海的安全;保证日本和东南亚各地航线的安全。

美国政府大喜过望。12月3日,美国立即通过瑞士代表团向日本方面传递信息,郑重承诺:绝对保证日本政府所调配的上述性质船只的航行安全,“美国和盟国军队对这些船只绝对不施以攻击,不进行临时检查,不施以任何干涉”。

随后,日本爽快履约,派遣星丸和白山丸两艘船只驶往海参崴,将美国事先存放在那里的救援物资装上了船。其中,星丸装载500吨物资,运往青岛和上海;白山丸装载2000吨物资,运到日本神户。一路之上,星丸和白山丸大摇大摆,如履平道,没有受到美军潜艇的任何袭扰。美、日双方皆大欢喜。

“绿十字船”

其实,在星丸和白山丸上,日本明处装着美国的人道主义物资,暗处却载着前线急需的武器弹药。两船在炮火连天的太平洋上来回穿梭,让正在为运输线中断上火的日本参谋本部产生了“天无绝人之路”的感觉,于是,他们将计就计,大大方方地通过瑞士管道,通知美方:星丸和白山丸吨位小、航速慢,为了双方的愉快合作,大日本帝国将换上最先进的阿波丸,来执行这一特殊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