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纵贯了从中原到岭南、直到台湾等地如此辽阔的中国故土、而今竟已散播于全世界的客家人,在其艰辛的、漫长的迁徙史上,早就应成为世界及中国文化、历史与现状的重大聚焦点。所以,业已引起了海内外历史学、人类学专家们高度的关注。他们正是华夏文明伟大的代表性民系,是华夏文明最重要的也是最杰出的维系者。光凭他们上千年来始终能保住自己的“民系边界”及作为中原望族的认同感上,不仅是中国史,而且在世界史上,都已成为了奇迹。
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一历史奇迹。
更没有人可低估其在未来的辉煌!
奇迹正在于,在古罗马文明为蛮族灭绝的同时,同样是同一个蛮族的入侵,华夏文明却没有绝灭,竟随中原望族的南渡并形成“客家”民系而在江南、岭南得以延续,华夏文明才没有同与之齐名的世界另外三大文明一齐归于覆灭的命运。很大一部分的功劳,不能不归于这个民系的保存、迁徙、发展与崛起上……
写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起了当今世界上历史学、文化学、人类学上的一个热点--犹太人的研究。
语言断层
着名学者阿巴埃班在其《犹太史》一书中写道许多民族即使暂时为异族统治,在自己的国土上依然会保持民族独立性。但是,没有哪一个民族能够在几千年的流亡中如此顽强地维护自己民族和宗教的特性,从中汲取力量并重新站起来。散居异乡仍能忠于自己民族的这种非凡力量是犹太民族所独具的。这正是犹太民族无与伦比之处。”
我们不妨以客家人作以下比较。
作为犹太人在全世界伤心的遭遇则不必复述了。客家人在异乡,一度被视为“獏獠”受歧视,以至导致1856年粤西客家人的大流血,造成死亡、逃亡逾五十万的惨剧,迄今仍记忆犹新。
我们还可以发现,客家人重礼教、重文化尤其重家族伦理诸方面,同样存在于犹太民族当中--这对于流浪的民族或民系,是必不可少的内聚力。关于这点,应当有另文详细加以阐述,在这里只能点到为止了。只是请注意的是,并不是所有民族都着重这几点的,只是在客家人和犹太人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客家人的个性,他们的开拓精神,他们每每持的激进观念,他们高度的文化修养,他们百折不挠的顽强意志等等,我们均可以从犹太人身上发现对应之处。人们永远不会忘记,在“四人帮”的淫威下,不正是作为客家人的胡耀邦,敢于叫出“高举骨头”的口号--充分表现出了客家人的强烈的个性色彩。
客家人的五次大迁徙,也同犹太人在面临数次历史大灾难之后,每每能重新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一样,甚至站得比以前更高,焕然一新。客家近代的历史文化名人之多,绝不会比犹太人逊色多少。
我们还可以作出更多的比较。
研究世界史的大学者们都说:不了解犹太人,就无法了解世界。
那么,我们研究中国史的学者们,也能理直气壮地说:不了解客家人,就无法了解中国与世界如果还没人说这话的话,那就由我来说吧!
“文革”期间,笔者曾下放到湘东山区,在罗香林等学者未曾提到居住有客家人的县份,如茶陵、酃县、桂东等,却发现了上十万聚居的客家人。而且,在酃县(今炎陵县)县城不远的地方,便是一度湮没、又在宋代重建的炎帝陵。相传炎帝中原逐鹿败绩后,便退隐于此。所以,当她客家有不少称他们祖先是随炎帝神农氏南迁而来的。为此,客家民系的酝酿,还可追溯得更远。已有论文涉及周代已有人南迁了。
我们再来研究一下东南沿海的语言断层,闽南话、客家话、潮州话以及被称之为“白话”的粤语,它们均是一个个朝代的主语系。这样,自先秦到唐宋的官话,就不难在此寻到其归宿了。当然,这要做很多工作。
这并非题外的话。
总而言之,在古罗马希腊文明最后覆灭之际,华夏文明亦面临同一命运,但其最终未曾覆灭并延续至今,相当一部分功劳应归于民族的大迁徙,包括客家人南下。当然,这也与这支民系的传统、整体性格等等方面密切相关。承认这一伟大的历史功绩,事实上也是对中国史研究的又一深化。所以,我们可以说:
不了解客家人,便无从认识中国与世界。
活化石
可以把这算作客家先民的历史功绩或贡献,但这也显然是他们坎坷与灾难的开端。--也许,没有灾难与坎坷,就呼唤不出英雄与先知来。客家人自然有自已的先知与英雄,它自身也就是先知与英雄,整整一个民系都是。
从古汉族--晋室南渡衣冠士族--客家人,这种描绘也许不很清晰与明确,难以界定,但这却是一个民族中一个民系形成的生命的轨迹,它展示了顽强的生命之泉在奔突、在喷涌,也同时在奉献、在开拓。与血腥、喧嚣的一部历史相伴始终,无论是神话还是史实,都相互渗透、关联至紧。而内中的秘诀或要害之处,则是这些群体的“流民”--漂泊的民系,无论面临多大的不幸,遭到怎样的打击,也从不气馁,从不沮丧,更不放弃,且不屈不挠地去寻找任何可以改变自己命运乃至把握整个民系以及民族命运的契机--哪怕逼到了海边也不认为是绝路,亦不惜漂洋过海,只为了维系这个民族的文化!客家人,作为古汉族的活化石,可以说便是一部关于历史、关于人生,也关于信仰与理想的启示录。当把神话还原为史实,而史实又升华为哲理的思考之际,一切都是那么有血有肉有呼有吸,哪怕一代接一代仍走不出困境,也仍有创造,仍有建树--这,便是一个民系的全部秘密!
三大瑚:飞地之一
“飞地”的产生,自是内聚外压的结果。如果是一团散沙,也就没有飞地的存在了为了证明这一“飞地”与客家民系逐渐形成的关系,我们不妨仍沿着历史长河的走向,看看当年南徙的士族的变迁。
如《晋书·王导传》中称:
俄而洛京倾覆,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
这个比例可以说是相当大的,而且,这十之六七,则是中州汉族的主体,未能亡走者,也就仅三分之一甚至不到。所以,汉族文化主体也就随之南移,这与南朝始终被视为中国的正统是相一致的。
南徙结果,则如史书所载,形成了三湖支派的民系一江南的太湖、鄱阳湖、洞庭湖。可以说,其时作为客家民系还没有完全形成,有人把鄱阳湖一支派作为客家先民,来自晋、豫--所谓“司豫流人”,经皖、鄂、宁至赣,再沿鄱阳湖到了赣南、闽西、粤东,自有其一定的依据。但应当说,这次的压迫与内聚,尚未使之形成显着的有个性的群体特征,仍有待于进一步凝聚与淘沥。
但是,三大湖的“飞地”,足以使汉文化得到保存与“东山再起”了。
因此,南朝的相对偏安与生息,到了隋唐,汉文化的北伐便有了辉煌的成功。纵然,“唐室大有胡气”,唐朝皇帝身上亦有北方民族的血统,但汉文化始终是作为正宗与主流。
由于东晋在南方侨立的州郡很多,证明了留在南方的汉族徙民所占的比重已相当大。虽说后来不少侨立的州郡名称已经取消,但有的地名仍沿袭下来了--他乡可视作故乡了。唐代江南才子之多,则不用多说了。
然而,江南一带,亦非客家年民久居之地,至唐代末期,流寇式的农民大起义--即黄巢反,其动乱波及面,亦为前所罕有,可谓横扫了大半个中国,尤以江南为烈。
而晋代客家先民第一次大迁徙所移居的地方,恰巧正是黄巢左冲右突、东进西征的要冲之地。本来业已安居乐业的新家,又一次化作了战火纷飞的疆场。
趋利避害,惟有向安定的地方再一次大迁徙了。
也就是这次大迁徙,最终形成了一个稳固的“飞地”,同时,也促使了作为客家民系的最后完成--历史地完成了。这更是“外压内聚”的最终结果。
迁徙,对于一个群体的大迁徙,尤其是一个曾有着“安土重迁”浓重传统观念的古老民族来说,在战乱中一次又一次地舍弃昔日的或新建的家园,其间的痛苦是难以形容的。这重大迁徙,就是一次历史受难。而要解脱这种受难,也就得凭借神话了。
因此,客家人的神话,总是与受难所分不开的--这也是客家的历史与文化的“根”。一次又一次的大迁徙,客家人无不以受难者的面容出现于世人面前--无论他们怎么达观、宽厚、热情如火,也总是受难者,他们形成的历史便是受难者的历史,总是与大灾荒、大战乱密切相关。--他们必须从这些苦难中走出来,否则,也就没了这么一支伟大的民系。苦难,是他们注定的历史。
于是,在客家民系最终形成之日,终于有了一个近乎创世纪的神话,以证明客家人的“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