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的恋情,蜜语等于秘语。毕竟是年少无邪时,欢喜无关他人。所以,曾亦欧与许妙开始萌发的“在一起”,并不公布于众。
课堂间隙,期末考试的氛围很浓,许妙却是心猿意马,有着初恋时人儿最直接的心境混乱,忍不住向后探一眼坐在倒数第二排窗户边的曾亦欧,却发现他也正望着她,羞赧至极地回过头。
曾亦欧却悄悄站了起来,拿着一个粉色的塑料袋,故意经过她的桌子,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示意她出去。
许妙的脸立马绯云更甚,一片酡红,张望下了四周,并无人留意她的秘密心情和狼狈的大红脸、奔腾的小心脏,于是乎假装平静掩着欢喜站了起来,追着曾亦欧的脚步出去。
恋爱中的人果然是有心灵相通的本事吧,许妙并未见曾亦欧的身影,只是凭直觉到了那棵充溢着她的小心事的槐树下头,果然见曾亦欧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冲她笑着。
真是奇怪,以前并不觉得曾亦欧有什么不同,而此刻却成了许妙心目中最高大,最英俊,声音最悦耳,微笑很迷人的神。
喜欢,果然是种神奇的力量。
“这个给你。”曾亦欧也红了脸,将袋子递给她。
许妙已经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是愣愣地盯着他洁白的领口出神。那是一件织工缜密的手工毛衣,毛线柔软地蜷缩编排在少年身上。
为心爱的人织一件毛衣,定是件极其幸福的事吧。
“打开看看。”曾亦欧笑着提醒她。
里头是一件粉红的毛衣,许妙激动地叫出来,还有几包糖果和薯片。
“是妈妈织的啦。她上次见了你就挺喜欢你的。她一直想有个女儿,于是非得要我把毛衣送给你。”
曾亦欧见她瞠目结舌一阵后眼泪就这么哗啦啦地流了下来,顿时有点儿慌,手忙脚乱地翻了半天没找着纸巾,却见许妙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
“谢谢你。亦欧。”
春天到了的时候,许妙还是没能将那件珍贵的毛衣穿出来。她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告诉家人那件毛衣是朋友的妈妈织给她的。他们一定会问她,是什么朋友?男的女的?他(她)的妈妈为什么要送毛衣给你?
他们会本着“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做人原则教育她一通,告诉她人穷志不可短。
可是,家里为什么会这么穷呢?她已经好久没有穿新衣服了。她摸着胸前的祖爷爷留下的宝玉,问她的妈妈说,为什么祖爷爷什么都没给我们留下呢?这块玉说不定是什么宝贝呢?
妈妈便怒斥她说,那只是块石头,但你千万不可拿出去给人家看,贴身戴着,虽然不值钱,却是咱们的家传之宝。
妈妈说这些话时,正在打毛衣,她的毛衣打得特别好,这些毛衣都会在完工后送到商店去卖。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打毛衣给许妙了。
但此刻因为有了曾亦欧,她觉得突然多了两个人待她掏心的好。但是,她未穿那件粉色的毛衣,他似乎微微的不开心。
几日里,曾亦欧迟到早退得特别严重,甚至是许妙自己都与他说不上几句话。她打了个喷嚏,唔,感冒的感觉可真不好受,春天比冬天,以温暖面目示众,却其实更加的危险。
下课铃才一响,便见曾亦欧飞快地拖着书包跑了出去,她刚想叫住他,却不敢大声,他未听到,眨眼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让许妙有些委屈,爱情中的小女生,必然是会因为一些冷漠而感到伤心的。不过许妙很快打消委屈而赌气的念头,抓起书包,就追着曾亦欧的身影出去了。
在小卖铺里,果然见曾亦欧忙里忙外的,曾妈妈坐在一旁的躺椅上,一脸的倦容,看得许妙有微微的心疼。
“我来帮你。”许妙大步上前,这时候曾妈妈看到她,喜爱地叫她的名字,许妙来啦。
“阿姨好。”许妙甜甜地答道,然后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曾亦欧迅速地翻抽屉,递给她一板感冒药丸,“吃这个。”
声音温柔,许妙羞涩地接过,余光瞥向曾妈妈,她亦是温柔地望着她,这让许妙的感冒,精神上好了一大半。
Part。7
那日许妙替曾亦欧打了下手,晚饭间,曾妈妈留她吃饭,想起回家也是自己热热饭就着剩菜吃,可能连剩菜都没有,许妙欣然地留下来,像个乖巧的女儿似的跟着曾妈妈忙里忙外。
“许妙家是做什么的呢?”饭桌上曾妈妈柔声地问道,是句客套话,每逢到同学家中吃饭必须回答的问题。这次许妙有些小心翼翼。
“现在家里啊……”她好意思说爸爸是踩三轮车的,妈妈是在东街酒楼洗碗筷的吗?于是她吞了口饭,又追溯起她的祖爷爷来。
“祖爷爷以前是个水手,那时候他在江南一带……”她说着说着,那些自卑一扫而光,而是自信地挺起胸膛。
曾妈妈仍旧是微笑着望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却听曾亦欧对他的妈妈说,妈妈,许妙的爸爸上次踩三轮车免费送你去医院的叔叔。
许妙的脸瞬间阴郁下去,而曾亦欧却似乎不曾觉察。
晚饭吃得她有些沉郁,直到少年拉她的手说,许妙,我们去放烟火吧。春节的时候没有和你一起庆祝,现在补给你。
二人蹬蹬地跑到顶楼,春天的风还是有点冷,回冷的天气里,刮在脸上仍旧有些疼痛的感觉。可是烟火绽放的瞬间,却让许妙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
她很少放烟火。因为家中并不阔绰,每年,都是鞭炮声就足够了,其实,她又何尝没有怀疑过祖爷爷的水手身份,她家曾经富裕的过往,正因为那般的不确定,才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
此刻的烟火声,成了那个夜晚甜蜜的前奏,她微微靠在曾亦欧的肩膀上,絮絮地道:
“曾亦欧,你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你信不信。”
“我信,我都信。”
“那你呢。”
“我也最喜欢你。”
“我想要去看看曾经与祖爷爷结缘的那片海。”
“好的,我有时间,便陪你去。”
夜色下,寒冷的风吹过,割在脸上是揪心的疼痛,而心里,却暖成一片热带海洋。
那之后的许妙,时常去曾亦欧的铺子帮忙。再后来,在一起的事实就被当作热点炒开来。打着粗体大字体的卖点。那就是——骗子和罪犯在一起咯。
骗子和罪犯。
他们说,骗子是许妙,而罪犯,是曾亦欧。许妙这才听说,曾亦欧“在外地”的父亲,原来是个因为故意伤人而入狱的罪犯。
这样的流言蜚语,压得青春抬不起头。而许妙,更加担心的是曾亦欧。为什么,父辈的荣耀屈辱,要遗传到他的身上呢。她知道自己没有撒谎,也知道曾亦欧不是什么狗屁罪犯,可是,她即便声嘶力竭地举着抗议的旗帜,喊着他不是罪犯他不是罪犯,也只得到众人一句“撒谎”的恶毒回应。
于是,她避免提起那些话题,她依旧常常去曾亦欧的铺子帮忙,却看着他,从最初的冷漠,变得焦躁,变得暴戾,变得忧伤。
直到那日,一向不爱惹事的曾亦欧和一群男生恶战一场,寡不敌众的少年,却因为他倔强的自尊而与他们抵死拼命。许妙出现时,他早已挂了彩,眼神里,充满着愤慨的火焰,仿佛要将那些张嘴烧成一片灰烬。
许妙尖叫着冲上去,那群少年松了手,却一副鄙夷的样子望着他们,喏,罪犯和骗子,果然是天生一对呀。
曾亦欧还要像狮子一般冲将出去,却被许妙死死抓住,她明白他的自尊,而此刻她只明白他的自尊,连自己的都不记得了。
她站起来,冲着那几个少年鞠了个躬,然后说,你们如果一定要说,那我也可以承认我说的都是谎话,但是,亦欧不是坏人,绝对不是,请你们,不要用这样的恶毒名号,冠予他。他爸爸的事,关他什么事呢?
那些少年诧异地瞪大眼睛,望着许妙坚定的眼睛,骂了句傻子后,觉得很没趣地散了开去。
许妙回头却见曾亦欧红着眼睛望着自己,那眼神,不再温柔。
许妙看得心疼,劝慰他道,亦欧,其实他们说的并不重要啊。我觉得,不管是谁,都没资格指责我们不是么。还有,父辈的事,关我们什么事呢?
是啊,正如我的祖爷爷,他是个水手又关我什么事呢?只不过,假装着炫耀,来给自己此刻的自卑找借口,来给一直以来的怀疑的信仰找借口。其实,我们只要做好自己不是么。
而曾亦欧却大声吼她,你懂什么!
许妙的眼睛便也红了,我懂,我什么都懂。
“那我说,我的爸爸不是罪犯,他是被冤枉的,你相信么?”
“信。你说什么,我都信。”许妙坚定地说。
“不,你才不信!”他摇摇头,目光沉痛,“否则,你不会那样卑微地向他们屈服了,不过不重要嘛。反正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你,不相信你编的故事,不过是因为喜欢,才一味地说我相信。喏,我现在告诉你,我不相信你了!许妙,我不相信你了!”
许妙和曾亦欧就这样告别了,他突然凭空消失于这个小镇,许妙再去那个铺子前,只发现灰尘的痕迹,春天终于过去了,看海的约定来了,可是她怎么等也没等来少年。于是她一个人在海边,吹拂着晚风,夏风多温柔又多热情,夹杂着多少情侣的耳边情话。可是,那么多美妙的声音,都抵不过,那一瞬间的感动心情。
——蜜音,给予我无数动人的回忆,给我此刻风里的萧瑟心情。
后来听说,许妙的爸爸拍卖了那块一直带在许妙身上的宝玉,叫价30W。可是,在交易时,他们一家全都反悔了。
没错,不过是为了证实,自己心中信仰的正确度。
但是,即便信仰没错,那又如何呢?别人相信又如何呢?多少人的一句艳羡,也抵不过年少时没理由的“相信你”和“我喜欢你”。
可是许妙不知道的是,隐藏在曾亦欧心里的痛苦。因为父亲的关系,他和母亲背负了一次又一次的屈辱。走到哪里,都被打上了罪犯的烙印,他们不断地搬家,不断地逃离,却终究逃脱不了这世俗的桎梏。
而那日,那些少年们恶毒的诅咒,让曾亦欧下定决心。
再喜欢,也该告别了。
否则,他们会说,你看许妙,她就是个骗子,她若不是个骗子,怎会和罪犯的儿子凑成一对?
他们就是天生一对呀。真是的。肮脏,败坏道德。
这些恶毒的声音,与蜜音相形见绌,像一个个腐败的斑点,打在我们的青春布匹上。而蜜音被推入一个深渊,只剩回音,然后听不见。
我们年少时,你可听到甜蜜的声音?它也许不够温柔,但定是甜蜜的,它也许不够华丽,但定给够我们感动。
但让我感激你,赠我予蜜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