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昌生于1855年。1879年他到河南淮宁县署文书兼袁世凯家庭教师,与袁世凯结为金兰。1895年,袁世凯小站练兵,他即为军务参议,可以说是北洋集团第一谋臣,顶级智囊。戊戌变法前,徐世昌即作为袁世凯的心腹智囊,为之穿针引线,前往北京活动,试图探查危险分子的实力,以决定取舍。
1900年后,因为迎驾有功,徐世昌得慈禧太后的赏识,三年时间,由内阁学士候补,迁练兵处提调、兵部左侍郎、军机大臣、巡警部尚书、钦差大臣东三省总督,飞黄腾达。
他为袁世凯再起出过大力。1909年,袁世凯被清廷罢免,而徐世昌在朝中得势,出任军谘大臣,加太保衔,正一品。辛亥革命后,他利用地位,保举袁世凯东山再起。
袁世凯退居期间,他的嫡系部队驻扎保定、京郊一带,由徐世昌暗中照料。
1912年,清帝退位,他忧虑彷徨,避居青岛寓所退思观望。袁世凯为大总统,他出任国务卿。
袁世凯策划称帝期间,全国鼎沸,处处声讨,徐世昌见之,立即辞职,悄然回到河南老家。袁世凯取消帝制,他又兴冲冲回任国务卿。袁世凯一死,他又匆匆下台,退回河南辉县别墅,再度过他的退隐生活。
徐的资望很深。袁世凯小站练兵时,他出为军师,位在冯、段、曹之上。复任东三省总督,曹锟、张作霖皆隶属部下。
1920年,直皖战争爆发,徐世昌怕直系吃亏,诱邀张作霖出关助直,皖系大败。徐为利用军阀矛盾,对段祺瑞优礼有加,任其安居北京,对皖系各省督军,也不更动,以存其底盘。
王士珍智术与徐世昌相埒,故不为其所用。
刘邦迷恋戚夫人,试图废弃吕雉的小孩,这还得了!吕后与大幕僚张良联手,请来“商山四皓”,他们都老态龙钟,鬓发如霜。刘邦最吃他们这一套。太子刘盈保住地位,后来做了西汉的第二个皇帝,就是孝惠帝。
商山四皓,在秦末汉初为逃避乱世虐政,隐居中原一带的商山,他们是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他们是一种特殊的策士幕僚。
1914年夏,袁世凯据新的约法,改责任内阁制为总统制,徐世昌为国务卿,袁氏封徐世昌、赵尔巽、李经羲、张骞为“嵩山四友”。其后袁世凯全力推行帝制,徐世昌以其长期幕僚的经验,深觉局势难卜,飘然求去,退居河南辉县水竹村。此时更具“四皓”、“四友”的意味。
黎元洪去职后,1918年10月,徐世昌经皖系操纵的安福国会选举为总统,遂由幕僚走上前台。
他标榜偃武修文,下令对南方停战,次年春于上海召开南北议和会议,武夫们哪里听得进半句,和议并无善果。
据张达骧口述回忆,光绪三十一年即1905年秋,徐世昌家诞一女,恰巧袁世凯次妻朝鲜人吴氏也在这时生下袁克坚。袁氏以为天作之合,请为亲家。袁克坚长大后去美国哈佛大学读书,某夜跳墙强奸校长女儿未遂,被开除学籍,此事徐世昌知之。1925年袁克坚回国,他妈妈托孙宝琦见徐世昌商定婚期,徐世昌哪里容得下如此赖皮,即以自家女儿痴傻不能高攀为由,解除当年约定。
徐世昌当总统,系由段祺瑞的支持。方出任,即拨款150万元作为零花钱。早在东三省任内,他的老友赵元礼很穷,一天两人谈话,徐世昌不知怎的,就说,一个人若是没有几百万元,那还算个人吗?赵元礼以为这是徐世昌在影射自己无能而受穷,故对人说,徐菊人一向三思而后言,不料这次露了马脚。
徐世昌当总统,并非他的运作有多出色,相反,机缘造就的成分很大。冯国璋和段祺瑞不相上下,双方的党羽四处活动,但他们的势均力敌,使得徐世昌渔翁得利。
赵尔巽在东三省任内,积蓄岁入2000万,到徐世昌上任,不期年而耗费殆尽。
世昌老而无子,受制于悍妇,然黩货不休。其人自号“水竹村人”,亦可笑矣。对金钱财货,他的人性暗处告诫他死不松手,可他也到底读书有获,理想高标高蹈也不全是虚。这是什么人呢,这是专制制度下的怪人。总统也不例外,攫取财货也许觉得可以保证后半生的自由。他只是又给后人的研究提供更多一个标本而已。
1920年后,徐世昌以直奉争霸不已、张作霖尤枭雄难治为故,力援吴佩孚以抗之。此为其幕僚、为其北洋师爷生涯的延伸。
1921年,梁士诒继靳云鹏为总理,徐世昌以梁氏卖国为罪名乃命讨伐,指使吴佩孚发六省联名通电。电文多阿谀徐世昌,世人笑之。张作霖忿怒,大治甲兵。徐世昌遣人侦之,尽告吴佩孚。直奉初战,徐氏使人贿赂炮手,一夕消耗炮弹数百发……张作霖败绩。吴景濂思规复旧国会,至天津,游说曹锟、吴佩孚,言谓恢复国会以竟统一之功,战乃师出有名。吴佩孚心动,遂合力逐世昌,通电号召恢复旧国会,并集新直系大员在保定开会,迫其下野。徐氏犹恋栈,而国会已在津通过决议,形成“祸国殃民,障碍统一,不忠共和,黩货营私”16字罪状。徐世昌乃知开罪各方,而纵横捭阖之术已穷,不得已黯然告退。
徐世昌起初掂量再三,敌视张作霖,支持吴佩孚,不意为其所逐,人之亡于世昌者多矣,而终自亡,岂非天乎?
军阀混战,军队当然远离国家化,而是地方化、实力化,则文人总统视多方仅有名义,就算他为不世出之智多星,也有计穷之时,也有计绌之时,他时而希望他们大打,时而又盼他们息戈止争;不打之际他自然心慌,打起来时不知不觉就打到他自己的头上。
到了1938年,日本侵华军板垣师团长和大特务土肥原求见,徐氏托病辞谢。
日本人找到居间人金梁等往见。金梁来拜见老师说:日本人请您出任华北领袖,待部署就绪,即请宣统到京正大位,老师不要失却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此时,徐世昌中国读书人的脾气和性格出来了,他以年老多病精力已衰作为推托。金梁进一步相威胁:我来不为别的,是为了您的万年,请老师有以自见。徐世昌一下火了,愤然说:你太浑!金梁反唇相讥:老师才浑呢!徐慨然落泪,说:想不到我这把年纪,还碰到这一场!说罢拂袖上楼。
徐世昌是一个善于规避的幕僚,或者换一种说法,他因幕僚生涯的历练,而善于规避,退一步海阔天空,乃其心理背景。
1918年,他在军阀矛盾纠葛中,得任大总统。他以文治总统自命。他善于审时度势,偃武修文。他热衷复古,编写《清儒学案》《颜李师承记》等大量著作。
他嗜好经史诗文,在总统任内,于中南海西花厅成立晚晴簃诗社,标榜往来无白丁。名流成员有林纾、樊樊山、易顺鼎、严范孙、高阆仙……当时很年轻的徐树铮也是。他后来编辑大型集子《清诗汇》。
他也有恂恂自守的儒生气息。他家传的砚台,在他小时候,被打烂一角,他很心疼,拿漆来黏合,又使用了数十年。他的砚台上的自撰铭文“老屋数间,古书万卷,四世子孙,食此破砚”。又曰:铜雀之瓦,君子之砖,不如此石,硬而且坚。
像这些,甚可表明他对文字生涯的重视,也内在地注重并相信文字的力量,显赫的砖瓦,在他那里,还不如砚台和他的生命意志联系那么紧密。
晚年,他在住宅后院辟有菜畦,这正是他梦寐思之退耕林泉的象征。他荷锄耕耘,种瓜点豆,颇为自得。他的结局不错,他真的退隐了,和他早年隐约感到的终局同出一辙。
徐世昌曾经谈道,袁世凯从朝鲜回国以后,有一段时间很冷清。因为以前的关系,他就到李鸿章的幕僚班子里面去聊天,常谈东北的边疆往事,那些人很喜欢听他的言论,把他看做盖世之雄,每当他到达的时候,有的幕僚就直接以曹孟德呼之,他也不经意地答应着。后来杨度等人组织国事匡济会,杨氏主张君主制,属于袁世凯左右策划帝制最起劲的。在袁世凯左右还有另外一个幕班子,则是段芝贵、雷震春、张振芳等人。这班人则采用不经意地说上一两句的方式,袁世凯也采纳。袁世凯的为人是表面上大开大合,实际上则是先求稳稳当当,然后再另起炉灶。当他把国会取消以后,就踏上帝制预谋的阶梯。到了8月份,筹安会发动以后,大幕就正式拉开。袁世凯一生稳当,唯独帝制帷幕拉开,则是一着险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