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石远远看到伽罗和崔连莺两人从前头大堂跑出来,有说有笑地往后院走,眉头微皱。他想了想,转身回客房,推开自己屋子旁边那扇门走进去。里头关着的那怪人已经醒了,屋门一开他全身抖了一下,见是秦景石进来,四肢作犬伏状趴在地上,眼睛挡在长长的头发后面,戒备地看着他。秦景石走到笼子跟前站定,盯着怪人看了半天。这屋子坐北朝南,太阳光这时候刚好照进屋里来,在地上斜斜地拖了道光亮。
秦景石忽然笑道:“要出去晒晒太阳吗?”
怪人愣住,接着看秦景石的眼光愈发凶恶。秦景石不理他,自己找了椅子坐下来,看着那怪人,道:“你住在成年不见日头的地方,而且有人跟你生活在一起——”话没说完,就见那怪人突然间愤怒起来,双手抓着铁笼的栏杆拼命摇晃。秦景石走过去,迅速地地那怪人手腕处用力拍了一下,怪人吃痛往后退,秦景石伸手抓住他的一缕头发拉到自己跟前,怪人手上使不到力,嘴里嚎叫着朝秦景石呲牙咧嘴。秦景石这时候才看清楚,刚才从自己眼前头一闪而过的,是这怪人脖子上细细的一个银色项圈。项圈戴在他脖子上应该时间不长,紧紧地套在脖项上,周围被勒到的肉轻微有些泛红,显然还没有适应这项圈的存在。
秦景石微微皱眉,就听见旁边凑过来的百晓很是兴奋地道:“哎呀,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变成这样的?”百晓伸手去仔细摸了摸怪人的项圈,笑:“我能给你取下来,怎么样?”许是因为百晓的手指冰凉,颇有几分医者的气息感染到了怪人,那怪人慢慢安静了下来,盯着百晓看。
秦景石见那怪人周身防备的气息在百晓面前似乎弱了不少,就道:“你慢慢跟他聊吧,我出去。”说着背着手往屋外头走,走到门口回来看了那怪人一眼,道:“你如果想活命,最好听他的,不然连你最紧张和想要隐藏的人,你都保护不了。”
怪人浑身一震,看着秦景石出门的时候随手关上房门,然后转头看百晓。百晓跑过去开门,果真见吴庆达就靠在柱上,就招招手,道:“愣子,去把昨晚用的那个药箱提过来。”吴庆达赶紧跑去拿。百晓回屋看着那怪人,道:“你这项圈是银质的,他给你吃了许多改变你体质的药,然后将项圈套在项间,使你慢慢失去言语的能力——”说着见怪人整个人都慢慢靠到了铁笼的边缘,就抬手拍拍怪人的头发,笑:“放心吧,有我在呢!”
吴庆达推门进来,就见百晓白晰的手掌放在怪人的头上,脸上有着浅浅笑意。怪人也不似刚才那么凶恶了,甚至生疏感都少了几分,乖乖地蹲在笼子里,仰脸看着百晓。吴庆达觉得心里有些闷的慌,走过去将药箱使劲儿搁在地上,不悦地看着百晓。
百晓一愣,继而笑:“我这不是安慰他么!”
吴庆达眯起眼睛,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秦景石从屋子里出来,站原地站了会儿,抬脚往府衙外头走。日到中午,茶肆酒楼里的生意这时候正是火爆,街上的小摊小贩照旧吆喝叫卖,一切似乎都没有被昨夜的事情影响到多少。大街上已经开始有了秋意,冷风过境,吹落枯败的发脆的杨树叶子,踩在脚底下都能听见它们一点点支离破碎的声音。秦景石走进留香斋,小二对他印象很是深刻,知道他是伽罗的朋友,于是很殷勤地领着他往二楼的雅间走。
楼里头吃饭的人无不例外都在悄声窃语关于昨晚城里闹鬼及今天早上许家老爷贞操遭掳的事情,席间活色生香,都吃的很是津津有味。
秦景石给自己倒了杯青梅酒,斜身靠在二楼窗棱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这酒当真像蝉衣说的那样,比不上韩大酿的后味那么香醇甘甜,微微的苦涩着舌头尖,偏又叫人不能罢手。
大街上,一匹骏马打南而来,马上一男一女,女子穿着藕荷色的衣衫,男子一身黑色长袍,男子低头说了句什么,逗的前头坐着的女子笑起来。秦景石皱皱眉,果真是天定姻缘就比旁人熟络的要快些吗?那两人正是蝉衣和苏落。路过留香斋的时候,苏落忽然抬头看了眼秦景石,朝他轻轻点点头。秦景石笑笑,转身续了杯酒。这时候就听旁边雅间里有人“扑哧”一笑,秦景石偏头看过去,就见旁边撑着的窗户里探出个人来,满面的笑意看着他,身上大红的衣衫像是二月里最火红的杜鹃花,映的人面生辉,眉目含情。
“哟~我当是哪位多情的公子在这儿凭栏伤情来着,原来是你这个没心的!”那人又是一阵笑,道:“乂,我说!听说你最近迷上了流云镇上最红的那个花魁?”她摸着下巴似乎十分困扰的样子,“要我说你这审美还真叫我吃惊啊,原来你喜欢的是弱不禁风的才女么?不过你俩都姓秦的呀,能在一起吗?”
秦景石看着那人照旧乱侃,忽然就想起某君也曾经在这同姓上闹的纠结,说:“呀!你俩是本家儿呀!”忍不住笑起来。
隔着窗户那人一见,跳起来就道:“哎呀,原来你还会这样笑的啊!”她扒着窗户探着身子看秦景石,一副天上往下砸金子的了不得模样,神秘兮兮地眨眨眼,问:“有心上人了?别叫说中了,真是那个姓秦的花魁?”说着咂咂舌,“还真不愧是秦景石呀!出乎意料啊!”
秦景石往街上瞅了一眼,皱皱眉毛,然后看着那喋喋不休的某人道:“昨晚上一夜春宵,过的可还舒心?”说着一指街上一个穿着儒裙正往留香斋来的少女,道:“那是府衙大人的千金,不想吃牢饭就别那么多话。”
隔壁那人果真马上闭嘴,脑袋缩回雅间里还不忘记嘀咕:“真是的,一点情趣都没有!”
伽罗很虚心地向崔连莺请教一碗大补而美味的猪脚汤是如何炖成的,窝在在厨房里头炖着一砂锅的黄豆猪脚汤。见快到中午了就迫不及待赶紧盛了一碗出来要端给秦景石,不想吴庆达一摆脑袋,“出去了。”料想那厮这时候也不会去别的地方,于是拿食盒就寻了过来。崔连莺见伽罗赶着饭点儿往外走,心里好奇也跟了来。伽罗打老远就见秦景石倚在二楼雅间窗棱上,和一个穿着暴露、妆容浓艳的女子笑着说话,头脑不由一热,虎视眈眈提着食盒儿就往留香斋快步奔来。
“刚刚那是谁啊?”伽罗冲上雅间,将食盒儿往桌子上一搁,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跟在后头的崔连莺也吓了一跳。
秦景石不理他,打开食盒儿,见里面放着一个搪瓷的白盅,提开盖子一看,笑了。伽罗凑上去又问:“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秦景石看了眼跟在后头的崔连莺,舀了勺猪脚汤笑,“崔小姐坐。”
崔连莺忐忑地走过去,坐在秦景石对面,心里没来由地很是紧张。
秦景石看了崔连莺一眼,道:“崔小姐要不要尝尝这汤?”
伽罗立马明白过来,刚要接话,就见崔连莺看了他一眼,笑道:“不用了,这应该是罗公子专程煮给你吃的。今儿他是在厨房蹲了一个中午呢!”
秦景石笑着点点头,看伽罗,“饿了没?”说着抬手叫外头的小二进来点菜。伽罗走过去坐下,瞥了眼桌子上的青梅酒,道:“我不来你就只喝酒了?”说着虎着脸把酒往端菜的托盘里一放,小二愣了下,笑:“罗少,没喝酒都这么大脾气啊!”
秦景石有趣地抬抬眉毛,“原来你喝醉了会耍酒疯?”
伽罗脸色不自然地变了变,轻描淡写地道:“哪有!”说罢开始往秦景石的碗里装菜,秦景石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心说自己伤的怎么不是右手呢?他拿着筷子扒拉了两口饭,抬头看崔连莺,“崔小姐怎么不吃?不合胃口?”
崔连莺笑的有些勉强,道:“我不怎么饿,你们吃。”
伽罗看着秦景石的左手臂,觉得自己实在太疏忽大意,心里恨不得秦景石的手赶紧好,好减轻些负罪感,饭间不断地往秦景石碗里夹些看起来有些补的汤羹肉菜,秦景石也不推拒,给什么吃什么,毫不含糊。
“那个,刚才那人到底是谁呀?”伽罗边夹块排骨给秦景石,边道。
秦景石扒完碗里最后一碗饭,笑,“刚才我看见,蝉衣和苏落共乘一骑出城去了。”
伽罗愣了一下,看着秦景石笑眯眯的模样简直恨的牙庠庠,道:“出城便出城了么,人家两个是有婚约的,这也没什么奇怪!”
秦景石笑笑没说话。对面坐着的崔连莺这餐饭简直就食不知味,看着对面那人如花的笑颜,心里头烦燥不安。
“景石!”这时候旁边雅间里头一个娇媚的声音传过来,道:“我先走了,晚上记得来找我呀!”
伽罗就觉得自己刚才在楼下扑灭了一点点的怒火,“蹭”的又翻了上来,起身往外头要追,被秦景石一把拉住。两人四目相对,伽罗不由更恼,看这人沉稳不乱的样子就生气。他把秦景石的身子往后推了一把,自己两手扒着窗台往下望,就见一个身着大红色衣裙的女子走出了留香斋的大门,仿佛料到他会做出番举动似的,回头朝他摆了个挑衅似的笑容。
伽罗看到她这一笑反而愣了一下。楼下那女人看到伽罗也愣住:还以为追杀她的会是那位官小姐,不想是个小童子似的年轻人!心里愈发觉得有趣,脸上笑意更甚。
崔连莺站起来往外头看了一眼,转头皱起眉毛。秦景石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起身想要离席,不想崔连莺倒是不依不饶地,紧紧跟着秦景石下楼。
“跟着我做什么?”秦景石看着对方义愤填膺的模样,皱眉。
崔连莺唬着脸,叉腰瞪他,“自然要跟紧你,看你背着罗公子都勾搭了些什么样的狐狸精!”
秦景石愣住,随即笑道:“你想帮他?”
崔连莺犹豫一下,点头,道:“我明着跟你说了吧,看到你欺负他,我很不开心!”
“哦~”秦景石摸摸鼻子,道:“那你帮我个忙。”崔连莺立马看神经病似的瞪着他,秦景石叹气,“帮我就等于是帮他。”崔连莺神色不定,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些什么东西,没有看清楚。
秦景石轻轻在她耳朵边说了几句话,崔连莺听罢立马有些薄怒,但又觉得好笑,想了想,点头:“好吧!”说着还强调,“你要敢欺负他,我可不饶你!”
秦景石摇摇头走了,伽罗从留香斋里出来,有些无奈地道:“崔小姐,我要回衙门了,你回不?”
崔连莺看着伽罗颓丧的模样,心里止不住泛酸,嘴上却道:“我不回去,我要跟着姓秦的去知画楼!”
“什么?”伽罗一听差点跳起来,“知画楼?”
崔连莺点头,“他是说要去那里转转的呀!我也好想去喏!”
伽罗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脸色越来越黑,道:“姑娘家,怎么好去那种地方?我送你回去!”
崔连莺笑笑,扯着他的袖子指着斜对面一家成衣店给伽罗看,“去那里找身儿男装穿不就好了!”说着不由分说,扯着伽罗的袖子就进了成衣馆。
秦景石走到花街街口,看见个小厮拉着板车停在一栋楼前头。板车上扎着稻草,上头放着酱红色的酒坛子。
“什么酒?”秦景石走过去问。
小厮正招呼着楼里的出来抬酒,扭头见到秦景石,笑道:“是青梅酒,咱们连青城一年四季家家户户都喝这个。”
秦景石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道:“你是韩家酒坊的吧?”
小厮笑着点点头,指指板车后头刻着的“韩”字道:“正是。咱们掌柜的酒在城里那可是属一属二的香!整条花街的酒都是咱们包了!”
秦景石笑着点点头,看准了前面知画楼的位置,背着手走了。小厮在后头看到他手里拿着的那把刀,黄金为柄、青玉作鞘,上头刻着繁复似锦的花纹,心里觉得这人肯定是个高人,在后头扬扬手道:“客官有空来韩家酒坊喝酒呀!”
秦景石在前头轻轻摇头,韩家酒坊他早去过了,不过去的时候没人,抱了两坛酒搁了锭银子就走了。
花街最热闹的时候是晚上,这时候日当正午,花街上的花楼都门户紧闭。秦景石一路走过来,满街不复夜阑时候的喧腾,秋风过境甚至有些凄凉的味道。他走到知画楼前头拍门,很快一个****打扮,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过来开门,看到秦景石,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双手一合就要关门!
秦景石抬手推门,道:“我来找人。”
正说着,里头黄环章的声音传过来,道:“乂乂乂!是来找我的!”
秦景石往里看了一眼,见黄环章怀里搂着个姑娘站在二楼往下看,姑娘的脸上满是泪水,整个人歪在黄环章肩膀上,低声地啜泣着。
旁边好几个姑娘都在,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期期艾艾,见到楼下推门的人,其中一个年龄大些的,脸上的落寞立马退去,道:“乂,这不是昨天来的那个冰山么!”
黄环章扭头看了那人一眼,笑:“韵音姐姐,知道他是冰山,你就离他远点儿,千万别惹他。”
一个胆儿大的眼珠子盯着走进来的秦景石,道:“为啥?吃人啊?”
黄环章一愣,笑:“姑娘胆色固然过人,但是惹急了他,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一旁的韵音听罢不在意地漂了黄环章两个白眼,心说男人都说,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怎么这臭男人说的这么吓人?就不许老娘也风流一把?!
说话间秦景石已经上了楼,倚在二楼楼梯口朝黄环章道:“你怎么把人全惹哭了?”
黄环章立马叫冤,“这可真不是我惹她们哭的!我今儿一来看她们样子不对,还当她们昨晚上全见鬼了呢!”
其中一个姑娘听罢立马踹了黄环章一脚,道:“你才见鬼了呢!”
黄环章跳着揉两把被踢到的小腿,笑,“你也别犟,你那爹娘虽卖了你,但你心里肯定是想着他们的,不然昨晚怎么恍恍惚惚就见到他们了?”
那姑娘脸红了红,“昨晚上酒喝多了么!”
黄环章嘴里“啧啧”两声,指着知画楼顶楼房梁转了一圈,挑着眉毛道:“我看未必,昨晚可是你们全楼的姑娘都有这种情况,不是看到了很久没见的家人、就是看到了已经死去的家人、再要么就是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什么的,那不是见鬼是什么?”
韵音往秦景石身边凑了凑,“可那问题不只我这楼里,昨儿晚上楼里来的客人们也乱七八糟地看到好多不该看着的。”她将手里的帕子紧紧贴在心口,表情有那么一点惊慌,“该不会,是昨晚借道的那些阴魂搞的鬼罢!”一句话说的楼里的姑娘们都害怕起来,七嘴八舌地嚷害怕,黄环章搂紧怀里的知晴,向韵音道:“韵音姐姐,你身为这知画楼里头的大嬷嬷,怎么倒生起是非来了?别说些有的没的,听说昨晚别的楼里头跟你这儿是一个情况,老一点儿的都吓的瘫床上起不来了!”说着瞟了眼秦景石,示意他注意这韵音。自打秦景石一进来这韵音就在可着劲儿地装柔弱啊有木有!一把年纪也有了,扮起嫩来可真是一点儿也不考虑周围人的感受,毫不含糊呐!
众人听了黄环章的话更加失措,就连楼底下守门的****也抬头往二楼望了一眼,双肩不自觉抖了两抖。
“有酒么?”秦景石走下楼去叫那****。韵音跟上去,笑着扬扬帕子打发****去拿酒,笑:“楼里的酒是韩家酒坊的,比外头的可好多了!”
“怎么?外头却喝不着这韩家酒坊的酒?”秦景石走到大厅,挑了张桌子坐下。楼上黄环章见状,拉着那些个个惊慌失措的姑娘们都走了下来。知晴跟在黄环章后头,她认得秦景石就是昨天跟那个教训韩大的是一起的,眨眨眼睛,道:“韩大最喜往我们知画楼跑,他的酒酿的也算一绝,不单知画楼,花街上别的楼里酒水也是他包了的。不过就是因为这个,外头的人都不屑跟他买酒,所以,他的酒虽好,但在外头不吃香。”
秦景石拍开****拿上来的一坛青梅酒,动作大了些溅到了衣服上,于是伸手问黄环章拿帕子。黄环章想想,从怀里掏出条帕子递给他,不料半道儿韵音双手一截,接过帕子掩唇而笑,“我来替你擦。”
黄环章挑挑眉毛:哟~色壮熊人胆儿啊!
秦景石也不推辞,任韵音一双手在自己胸前胡乱摸了一把,见她还不肯撒手,就抬手给她倒了杯酒。韵音很是受宠若惊,接了杯子就饮。
黄环章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惊奇,满心思琢磨秦景石的用意呢,忽然就觉得背后阴森森地发凉。回头一看,伽罗和一个锦袍的清秀书生刚推开了知画楼的大门走进来,俩人的脸色都不好,简直就是黑云密布!
秦景石也没料到会叫伽罗看到这么个场面,拿酒的手不自觉颤了一下,酒水洒的满手都是。
“姓秦的!”扮成书生模样的崔连莺首先沉不住气,双手叉腰指着秦景石的鼻子骂:“这就是你说的‘叫他消消气’?你他娘的还有良心吗?”一声吼骂的楼里众人都懵了,个个张大了嘴看她,她走过去一把拽着知韵的衣领子把韵音摔开,“我告诉你,今儿要么你跟他道歉!要么咱们各凭本事,看到底**!”
“噗哧!”黄环章趴在桌子上就笑起来,头闷在胳膊上朝崔连莺翘起大拇指。
秦景石觉得场面有些失控,众姑娘们原本都还提心吊胆地在想昨晚的事情,这时候一听有风月情事可以消遣,个个儿睁大了眼睛来回看着秦景石和伽罗。
伽罗忍不住抬头望天: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刚准备嫁掉蝉衣,这儿又来了个脱线的!眼见众人都看自己,伽罗很自觉地认为,自己身为当事人应该说点什么,看了眼被推在旁边傻愣着的韵音,向秦景石笑,“唔,跟刚才在留香斋遇到的那位长的好像啊!”他手指托着下巴打量韵音,“原来你喜欢这种半老徐娘型的?!”
“咳咳!”秦景石干咳两声赶紧掩饰自己的窘迫,黄环章笑的更凶了,指着秦景石道:“哎哟~你口味会不会重了点儿啊?”
楼里头的其他姑娘们都紧张地去看韵音。只见韵音双手握拳,瞪着双眼又恨又恼地瞪着伽罗,那样子恨不能将眼前这人扒皮嗜血一样!楼里的姑娘们忍不住都抖了抖,韵音这人的手段她们都是知道的,心里都默默地为这看起来童子一样的少年捏把汗!
韵音脸上的表情突然转为惊恐失色,叫众人都大大地诧异起来,只见她看着伽罗的方向,身子害怕地往后缩,脸色煞白,嘴里头害怕地喊:“你——你不要过来!”她往后退的时候一个不防跌坐在地,嘴里仍是喊,“我真不是有心害死你们的!我已经给你们上香烧过纸钱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伽罗看了秦景石一眼,见那人只是坐在原地喝酒,似乎早有预料的样子。他盯着秦景石手里的酒坛子,想了想,“哦~”
黄环章见这俩人打哑谜,急的直抓头发,“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伽罗抬手叫同样吓的迷迷糊糊的守门的那个****,“劳烦跑一趟衙门,请个衙役往这里走一趟。”****一听赶紧点头,转身跑出知画楼。
秦景石看一眼仍然不解的黄环章,“昨晚蝉衣的状况跟她现在有些相似,只不过没她表现这么激烈。”
伽罗走过去,拿起秦景石跟前的酒自己喝了一口,指着在旁边吓的直发抖的韵音,道:“她刚才应该是接触过昨晚那条手帕吧?手帕上有怪人指甲里的香粉,单单是香粉的话,对人体造成不了任何伤害,但若是混上了青梅酒——”他冷笑,“那便是比笸箩香还要厉害的******了。怕什么来什么!”
黄环章想了想,突然大腿一拍,“原来是这样!我就说,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鬼!”他看了看伽罗和秦景石很自然地共饮一坛酒,心说这两人真是可以啊,话都没对就知道对方心里头想的是什么!这速度不比百晓和吴庆达差啊!
“可是,”黄环章皱着眉头道:“这也说不通啊,如果说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那昨晚这花街里那么多人,她们看到的可都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可衙门里是怎么回事?我早上出来的时候往后衙瞅了那么一眼,那些人看到的,可都是吕、汪二家冤魂的人啊!”
秦景石笑笑,继续喝酒。伽罗看了黄环章一眼,也笑:“你当崔大人只是个一般的官儿么,他定是早就看出来了什么端倪。”
崔连莺在旁边看着这两人默契的一笑一和,心里头也明白刚才定是自己误会了秦景石了,有些讪讪地走过去坐下,刚想张嘴给秦景石道个歉,就见秦景石突然俯身凑到伽罗耳朵边,低低地道:“这算是我将功赎罪,不那么生气了吧?”崔连莺坐的近,听了个一清二楚。
伽罗脸上不自然地红了红,挑着眉毛看秦景石一眼,“两码事,你不要混为一谈。不明来历的中年妇女到底是你什么人,还是要交待清楚的。”
黄环章在旁边也听到了,问:“什么中年妇女?”
伽罗白他一眼,不说话。
秦景石本以为,以这伽罗这呆子的性格,肯定是笑笑就算了,不料这人竟不肯放过他。他意味深长地道:“有什么好交待的,你不知道也可以。”
“什么?”伽罗立马拍桌子跳起来,“老子贞操都毁在你手里了,半路冒出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来勾搭你,怎么就跟老子没关系了?”
“哈?”屋子里一下静了,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张着嘴巴看着秦景石,表情里略带愤慨:太没良心了啊!贞操都给人毁了还到处招蜂引蝶,应该拖出去游大街!
秦景石险些叫一口酒呛死,红着脸问:“贞操?什么时候?”
众人都看伽罗。
伽罗的脸色不明意义红了红,“上回,洗澡的时候!”
“哈?”众人又都看秦景石。
黄环章在旁边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去看去听,回去得赶紧告诉百晓和吴庆达,想不到这两人看起来都温吞水似的,早办完事了啊?
秦景石嘴巴张了两张,想起当时的场景来,忍不住笑,“嗯,你身材真是好的没话说!”
“轰!”伽罗被他反将一军,回过神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丢脸事,再瞥到满面通红的崔连莺和笑的贼兮兮的黄环章,立马一阵天塌地陷,扭身就跑。
秦景石笑着摇摇头,赶紧跟上。
崔连莺眼见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知画楼的大门口,觉得自己的心,“啪”一声不知道跌到了什么地方,碎的满地都是!
秦景石仿佛有感应似的,走到门口,回身对崔连莺轻轻一笑,“崔小姐,没什么事早些回府吧,外头太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