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宫门深得很,哪个一进去了就容易石沉大海无声无息。大白回去了之后,我愣是没再听到有关它的丁点讯息。所谓没有讯息就是最好的讯息,我只得如斯安慰我自己。
但后来,很快皇城里传开了一个喜讯,传得沸沸扬扬。
太子夕,要纳太子妃了。
不光是京城里,整个夏国都为此事而积极响动起来。官家小姐、商贾千金小姐们争先恐后地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入皇城选秀。于她们来说,可能不管是选上了什么,就是一个卑微的侍妾,都能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罢。
终于,夏夕要娶很多个妻子了。
只可惜,在这之前,还没有哪个公子听闻过我、上门找我提亲。我觉得很落寞。一日,阿爹难得亲口问我:“锦儿,你也身为官家小姐,虽说皇上解除了你与太子夕的婚约,但也没有下旨不让你参加选秀。如若是想去,便可以去。那你想去吗?”
我愣了愣,对上阿爹关怀的眼,笑道:“那阿爹觉得,要是我去的话,能不能选得上?”
阿爹僵着面皮,毫不留情道:“无才无德,就只会胡混天日,定然是选不上。”
我努嘴道:“那不就得了。”站在那么多女子中间,让夏夕来选我,我不敢想象那样令人窒息的场面。
第一天选秀时,据说太子夕眼光甚高,无一人入得了他的眼。然第二日的时候,他却选上了那么一两个。第三日的时候,他再选上了那么一两个。
反正就是选上了。
这样的结果,足以让我整个人生都灰白了。毕竟我不够放得开,一面说着可以让他娶许多个,一面却无保留地因为他要娶许多个而难过。
但人都是在打击中成长的,况且这样的打击是我亲自要求的。遂晚饭间,我刨着饭碗,掀起眼皮与阿娘道:“我也老大不小了,老这样默默无闻地呆在深闺寂院里不成样子,连个上门提亲的公子都没有,着实凄惨。这样罢阿娘,明日你寻个画师来给我画一幅画像,下回你出去参加官家夫人们的聚会时就带去,问问哪家夫人的公子想娶妻,觉得我又看得过去的就来找我面谈。我亦看得过去的,就将就着嫁了。阿娘你说这样好不好?”
阿娘不语,连阿爹也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约摸他们是觉得我以我的智商不该有如此深的觉悟。我便对着阿爹又补充了一句道:“阿爹请宽心,在这段时间里我会尽量学习文化,不让我自己看起来真那么无才无德。”
半晌,不晓得是阿娘问了一句还是阿爹问了一句:“锦儿这般,可是真心的?”
我继续刨着饭碗,囫囵道:“不真心我会说吗。”
晚饭后,我在园子里吹了一阵风,觉得好不容易吹出了一丢丢睡意之后,才赶紧起身进屋沐浴,换了衣裳上床榻躺着。
一翻身,抱紧了被子,将头埋进被子里,蜷缩起身体,哆嗦着。
无所谓了,等夏夕娶了太子妃之后,我便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只要挺过了这段时间便好。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正当我拿被子擦了一把脸,准备翻个身继续睡时,床榻边冷不防响起了一声低低的狗喘,使得我背脊一僵,连动也不敢动。万一是错觉呢?
结果它再喘了第二声。鼻尖是冷幽幽的暗香,有黯哑干净的嗓音入耳:“崔锦,睡着了么。”
我深吸了两口气,下意识地带着浓浓鼻音,眼眶酸涩道:“对不起我睡着了。”
声音道:“睡着了那你还应我做什么。”
屋里没点火,黑漆漆的一片。我缓缓翻过身,虽看不清床前的人的模样,却也能看得见他英挺的轮廓。因为他后面,有一扇大开着的窗,白白的月光正从那里照进来,十分柔和。
看见他的那一刻,好不容易擦干净的面皮,就又湿了。许久,都不说话。我将喉咙清了又清,才能勉强维持着平和的声调,问道:“你的伤……好些了么。”
他道:“差不多了。”
我便又道:“听说,你这三日选了几位官家小姐,要娶妻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道:“那恭喜你,你可以和你阿爹一样,有很多女人。”
他也仍还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背过身去,将手指放进口中死死咬住,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哭声,道:“那你来干什么,这么晚了你回去罢。我好不容易要睡着了,方才你是爬窗进来的罢,又吵到我了。要是被哪个抓到的话,对我的名声不好。”
我的阿夕,从今往后,就都不是我的阿夕了。
他默了默,轻声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玩笑道:“什么问题啊,难的我拒绝回答,简单的我可以考虑回答。”
他说:“你要和我解除婚约……是因为嫌弃我只有一只手臂吗?”
“这个问题太难了我可以不回答吗”,我吸着鼻子,道,“你说个简单一些的我回答。”
“到底是还不是。”
我嘴角不慎溢出一声低低的抽泣,咬牙道:“是……”
他声音蓦地死寂了,再问:“你嫌弃我,为何却连大白也不要了。大白它并没有像我一样缺一条腿。”
我哭极反笑,道:“你说你只问一个问题。”
“嗯。那你不用回答了。不重要了。”
说罢屋内再有轻微的响声,之后便是无止境的孤寂。黑暗的,冰冷的,我抱着被子狠狠埋进了头,却也还冷得不住地瑟缩发抖。
他走了。
夏夕走了。
我终于不用再忍着,任由自己泣出了声,抽着冷气,手指揪紧了被子哽咽道:“那是因为……我一看见大白……就、就会想你……”
“请问崔锦你是在一边想我一边嫌弃我吗?”突如其来的话语,床榻随之吱呀一声,另一重量倒在了我身后,在我耳边呵着气吐息道,“那么久都不来看我一眼,你真够狠的。”说罢,在我僵直的情况下伸出一只手臂,搂上我的腰,一点一点地将我收紧,紧得我的骨头都在发痛。后背贴着一方坚实的胸膛。他还说,“但是,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我泣道:“我觉得你很狡猾。你不是走了么……”颤着手,几经迟疑犹豫,却还是忍不住抚上了他的手背,“阿夕……你都要娶妃子了,我也要准备准备寻个夫家了……”
“我不娶你也不许嫁。”他一口咬在我的脖子上,惩罚性地,道,“我一生都独臂抱你,你不必担心我会抱不住或者抱不动你。除非你不想我一生都独臂抱你。”他淡淡叹了一口气,又道,“崔锦,还以为你也会来参加选秀,那是我最后选择你的机会。可怎知你却不来。不过让你和别人站在一起让我选,我又觉得很不舒服。所以我亲自来了。”
说罢不等我反应,他手臂一勾将我翻转过来,翻身压了上来,唇欺压在了我的唇瓣上,辗转反侧,啃咬撕扯,恨不能将我一口一口地吞进腹中……
所有一日一日堆积起来的理智在那一刻轰然坍塌。我脑子一片浆糊,只本能地伸手去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张开了口迎合他,想他亲吻得更深更狂。
渐渐地一只手,在我腰间游走,上下不定,却似带了火种,将我周身都点燃。当他手指一点点探入我的衣襟时,微凉的指尖刺激得我颤栗了起来。我忍不住喃出了声,抱住了他的头,轻轻喘息着。
“崔锦,可不可以。”他压抑隐忍着问我。可手上的动作却未停,还有愈加猛烈的攻势,在我胸前流连,在我腰间摩挲……
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对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我似有一点预感知道点皮毛,可又实在茫然无措。结果还没等到我回答可以还是不可以,他手指轻巧地一挑,便从里挑开了我的衣带,道了一句“不管了,反正我这辈子就是要你”,随后褪开了我仅着的一层睡衣……
整整一夜的不休整,夏夕一边吻着我一边在我身体里面胡乱冲撞。从他的狂热里,我几乎可以感受出,他究竟忍了有多久。
被他越是霸道地占有,我越是觉得有种被他捧在手心里的感觉。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皆被他充斥得满满当当的。
手无力地攀着他的背,我渐渐脱力,口中溢出破碎不堪的呻(蟹)吟,不满地咬着夏夕的肩膀,道:“够了……”
夏夕将我箍得越发的紧,下巴抵着我的额,道:“还远远不够……崔锦,你整个人,都是我的……”
后我乏得眼皮都瞠不开了,竟不知不觉地昏睡了过去。隐隐约约,觉得此生圆满了,心安了。
第二日清晨,当阿爹看见夏夕在我的房门里进出时,一向波澜不惊的他怒了。阿爹不敢揍夏夕,却是敢揍我的,因而当着夏夕的面就来揍我。
委实是太没面子了。
但这等事,也真的不是我主动发起的。
夏夕还不算丧尽天良,晓得移身往我身前一挡,淡定道:“崔相莫恼,这辈子我都只要崔锦一个。你不成全也没有办法了。”
阿爹无法,最终只得冷哼一声,头一回不给夏夕好脸色。
后来,夏夕当真遣散了宫里的若干秀女,何其有能耐竟恢复了我与他的婚约。我三番两次地问他,是否又是和他阿爹签了什么不平等的条约,他都只笑而不语。
我与他原本说好了的,在我十六岁的时候他会来娶我。只可是,这个约定提前了数月。三月后,夏夕便随着花轿一起来迎接了我。因为若当真等到我十六岁时,恐就得挺着个大肚子和他成亲了,那样十分不美观。
吉时到时,阿娘将要搀扶了出去。出去我才发现,整条街都站满了宫里来迎亲的队伍,而夏夕则站在我家大门口处。一身大红喜服,身长玉立,肤色莹白,一双狭长的眼微眯,带着流光笑意。
看着如厮风华绝代,我有一瞬间恍然。似乎,早在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已经该和他这样……竟另我生出一两分莫名其妙的熟悉之感来。
难得的是,今日大白也跟着来了,雪白的脖子上绑着一朵大红花,还涂了唇红……它这样一站在花轿旁边,完全免去了一个喜婆。这一点,夏夕委时有觉悟,做得十分合我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