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惊。这鸟儿也忒会打算,莫不是还以为能再扇我一巴掌?!我还会乖乖任她打?!
啐,净晓得先下手为强,一点规矩都不讲。
眼看着她手离我越来越近,我差不多都能看得见她那修得弧形优美的指甲泛着的冷光了,于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连忙抬手捏决。
这次捏决结盾定要结一面钢硬非凡的盾来,非刮花这鸟儿的指甲不可!
然而,还不待我竖手扔盾,突如其来的一道冷香幽风拂过,腰间顿时一紧。继而在画潋惊诧的神色之下我的身体竟被抱起与她擦肩而过。
一声清脆干净的掌掴声响彻耳际。
却不是我打的。
我定睛一看,我不知怎的眼下趴在火夕的肩上,他搂着我背对着画潋,站得英挺。而我却透过火夕的肩膀,看见画潋沉寂地正捂着自己的半边侧脸。
事情来得太突然,我尚且不及反应,更莫说这只鸟儿了。
不过我想,她该是能与我一般反应得过来,是火夕打了她。不然她何故一直如此不动声色,看来受的打击不小。毕竟我打和她未婚夫打,不在一个境界。
原本我与这画潋只是一巴掌的私人恩怨,如今看来,似乎战火将要上升到一个高层面了。火夕这厮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不过他替我扇了画潋,虽没能让我过过手瘾,但耳朵却是得到了享受。
真真悦耳。
我从来不是什么软心肠,该硬的时候就要硬该狠的时候就要狠。例如在魔界与我父尊斗殴时,我就从没当他是我父尊,不是他揍我就是我被揍,何时心软过。
因此,此次画潋不是被火夕扇也注定要被我扇。毕竟她欠的债是要还的。只是倘若火夕扇,代价难免会比我扇要大一些。
指不定两人会因爱生恨,从此两相阻隔。
唔,这样一想,火夕会吃亏一些。权当他是在帮画潋还债好了。
画潋静默了半晌,焱釆宫的风难得带了一丝凉气而不是火气。她尾音颤抖着抬得老高:“你竟打我?”
火夕不变喜怒道:“你坏了本君养的凝露草,打过本君座前童子,而今还欲再打,本君亦不记得何曾借过你这么大的胆子。”说着就抱着我入内殿。
我挣了挣,火夕却抱我越紧。我仅仅只是想纠正,那凝露草不是火夕养的,而是我养的。那厮纯粹是想吞掉我辛勤的劳动果实!
火夕身后,画潋失了平日里的端庄,带着哭腔吼道:“为了这么一个不知死活的童子,你竟打我!”
火夕脚下顿了顿,道:“这里是本君的焱釆宫,而非是仙子的珞梧宫。往后没有本君同意,不得踏进这园子半步。”
“火夕,可我是你未过门的仙妻!”
一扇门阖上,将那声音阻挡在了门外。
火夕继续若无其事地翻书。外头画潋的声音闹了一会儿也知趣地安静了下去。约摸是离开了焱釆宫。
见我不吭声,火夕翻了一会儿书便又勿自停了下来,问我:“你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想了想,道:“这次不关我的事,是你主动跑出来要打她的。”
“嗯。”
我道:“这样,我算你便宜点,你欠我一巴掌和凝露草之恩,还清了。还有……”
“还有什么?”
我鼓起勇气道:“你不能不讲理,那凝露草分明是我养的。”
火夕放下手里的书,忽然凑近,手指碰了碰我的面皮,道:“我的东西,没有哪个敢动。”他这温温沉沉的语气,似在威胁我一般。
可眼下不是我想动他的东西而是他欲动我的。诚然,他那唯一的未婚妻我虽想动,却也被他抢先一步给动了。
我闷了闷,委屈道:“凝露草是我的……”
“流锦我饿了。”火夕将书搭在自己面皮上,冷不防叹了这么一句。
我立马奔去厨房拿了三碟糕点。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砚台重新装满水,再将凝露草放进去,放狠话道:“这是我在焱釆宫仅剩的业余爱好了。你若敢抢我的草,我便扒光你的鸟毛。”
所谓驭人之道,在魔界时父尊有亲自教过我,大抵就是当下我这般对火夕的样子。放狠话前要先给甜头,他若不肯吃甜头,便让他吃苦头。
火夕轻轻笑了两声,道:“恐你是没这个能耐。”
我被这厮小瞧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情了,这让我十分丢面子。然先前见他打画潋,那叫一个狠绝干脆。我默默缩了缩脖子,瓮声道:“那你怎么才不抢我的草。”
火夕闲适地拈着糕点往嘴里送,道:“往后,尽量闭着画潋一些。若出焱釆宫就得随我一道。莫要让她再有机会打你。”
我连忙应道:“成交成交,我尽量避着她不打她。”
火夕重复道:“我是说莫要让她再打你。”
我拍拍胸脯道:“放心放心,要打也不会打得很惨烈。我打她与她被打之间,你选一个。”
火夕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拿过锦帕拭了拭手,波澜不惊道:“算了,还是你被打罢。”
通过这一系列的交谈下来,我猛然发现了一件极其怪异的事。
火夕,似乎火真熄了。
不应该啊,委实不应该。
以往,我与他说不上三两句话,他都要对我连吼带叫的。怎的受了一回伤以后,竟变得如此安静。安静得令我有点不安。
我眼尖地看着火夕继续捧书,便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画着些我看不懂的符号,越来越觉得不妙,道:“火夕,你近来尤为喜爱看佛经。”
火夕抬起头来,与我离得很近,幽邃着凤目看了我半晌,我大惊:“喂你……莫不是想出家罢?!”
火夕闭眼深呼吸,却还是一手将我拎起,摔在了墙壁上。
我往墙壁上滑下来,大怒:“火夕你别以为你会看点佛经就了不起,你出家就出家,扔我做什么?!”
火夕缓缓往这边一步一步走来,每走一步我肝肺就缩一缩,人亦跟着往后缩。待缩到墙根再也缩不动了,火夕站在我面前,身长玉立的,让我立马意识了过来我与他在身形上的莫大差距。
我改了改口,道:“不是,我是说你这么早出家不好……你不是还有个未婚妻……么。”
火夕又离我近了两步:“看佛经就一定得出家,修身养性不行?”
“就你这身性都已经这样了……你想修养就能修养得好么……”我摸了摸鼻子,嘟囔。
“你给我站起来!”火夕怒了。
这声突如其来的大吼,令我蓦地生出一股子久违之感来。然久违之余,我忍不住哆嗦了下,努力镇定道:“我本就是站着的。”
火夕抓着我的后领便将我提了起来,手腕上的玉链子脱落,使我与他面对面站齐,他拽着我后领的手却没有松。
火夕看着我,看得我胆战心惊。他定定与我道:“流锦,你气人的本事不小。但我什么都不与你计较,看佛经修身养性就是不想与你置气,想宠着你。”
我瞅了瞅他横过来的手臂,再瞅了瞅他:“你不想与我置气,那你还这么生气地揪着我干什么……”
“流锦你抓不住重点吗?!”火夕“蹭”地一下,火气又上了去。
我思量了下,仍旧是瞅着那手臂,道:“你还揪着我……”这就是重点。
哪想火夕突然凑了过来,揪着我后领的手变成托着我的后颈,压低声音道了一句:“重点不是我揪着你,而是我宠着你。”说罢他手上一用力,我身体顿时踉跄着向他靠近。
腰紧紧被他搂着,我看见他的面皮倏地在我眼前放大。
唇上流连着温软的触感,还有淡淡带着冷香的呼吸。
那股冷香,我从未细细闻过。如今细细闻起来,却有些像焱采宫池塘里,那一盏盏嫣然的芙蕖花香。
愣神之间,我竟忘记了挣扎。任火夕长驱直入闯进我的口中,卷走我一身的力气。
如一滩软泥,如何都扶不起墙。他将我抵在墙上,一手捧着我的侧脸,一手箍着我的腰,不容我有半分退缩。
恍恍惚惚间,听他在我耳边呢喃:“流锦……你若认真,上天入地我必宠着你。只你一人。”
这要如何认真?
总觉得,那一刻,火夕说了一句不得了的话。
火夕在焱采宫扇了高贵端庄的画潋仙子一巴掌,此事虽除了画潋带来的两只小仙婢以外没有其他闲杂人等晓得,画潋仙子的面子也还没有丢开,但天后却晓得了这件事。
想来天后若不晓得,该如何为高贵端庄的画潋仙子做主?
遂这日,天气晴好。天后身边的仙姑前来焱采宫,亲自请火夕去瑶池,还让火夕带上那个所谓的“不知死活的童子”——我。
仙姑来焱采宫时,火夕在喝药。
起先我就觉得纳闷,这一大早的火夕是抽的哪门子的疯,前些日子没见这厮喝药,今日却让仙婢煮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且那汤药的色泽与气味,闻起来就觉是一味忒苦忒烈的药。
见火夕面不改色地端起来,我便捏着鼻子问:“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得了什么严重的隐疾?”
火夕平静地看了我一眼:“你懂什么。”
我唏嘘地看着他送汤药入口,顿时酸掉了一口老牙,道:“我虽不懂,但你若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大可说与我听。我治不了你,也可让你有个可倾诉的好对象。”
火夕启齿一个字:“滚。”
恰逢此时,就有仙婢来报,瑶池的仙姑来了。
当仙姑踏进焱采宫的大殿时,火夕正好将一碗汤药饮得将尽未尽,便在一旁候着。火夕饮毕,拿过我递来的白色帕子若无其事地擦拭着嘴角,动作悠然而雅观。而那白色的帕子,经他一擦,就沾上了黑褐色的药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