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夕对这个欢迎会不抱有什么兴趣,自然我除了能逛的逛一逛,能吃的吃一些,也就没有别的兴趣了。然火夕却不准我吃这欢迎会上的东西,大抵是在银箔钱灰的渲染之下,那些东西不干净。
冥主带路,火夕牵着我一路百无聊赖地随意逛一逛,算是给了那冥主莫大的面子。
冥主面皮上挂着居功自傲的神色,约摸是觉得他能领着仙族来看他将冥界治理得多么的井井有条是一件极其有面子又能衬托自己丰功伟绩的事情。火夕对待这个冥主甚是清淡,冥主总要找个人倾诉,遂隔着火夕问我:“锦公主头一次来小仙冥界,可觉得有什么趣味没有?”
我拍了拍满头的银箔钱灰,道:“甚有趣味。”头一次来冥界,若非迫不得已我想我是不会开这个头的。但既然他这么问了,权且给他一个台阶。
冥主不明意味地笑:“锦公主喜欢就好。小仙觉得与锦公主颇有眼缘,此次又得公主大恩,真真是小仙修来的福气。”
我亦笑道:“哪里哪里,冥主太客气。”
冥主似认真地沉思了一会儿,道:“不知锦公主可否容小仙斗胆问一句。”
一直沉默的火夕忽而冷冰冰地看了冥主一眼,嘴角溢出几个字:“哪里来的胆。”
顿时就将冥主斥退,连连道:“不敢不敢,是小仙太唐突了。”
越是这种时候,我与火夕站在一起就越能彰显我的度量。我道:“冥主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他眼神若有若无地瞟了瞟火夕,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小仙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锦公主?”
我眯着眼睛笑问:“为什么这么说?”
冥主道:“没有,就是觉得有些许熟悉。”
我掀起眼皮看他,恰巧看见他也正看着我,一双眼睛满含深意。说这话不知他到底是在提醒火夕还是在提醒我。我镇定道:“如此说来,五湖四海我常年在外玩耍,说不准在这之前我还真与冥主打过照面呢。”
后见火夕实在是不欢喜得很了,冥主识相地闭了嘴没再与我交谈。火夕手上的触感温温滑滑的,我摇晃着他的手,道:“你莫要板着脸,笑一个。”
火夕看了我一眼,不说话,也不笑。
就在此时,有一只小鬼急匆匆地跑来向冥主报告,道是街头那边有小鬼因银箔钱灰的争夺打了起来,加入的鬼族越来越多,已经变成了群体斗殴事件。
这种情况本不用冥主亲自处理,只可惜冥主他人都已经在这里了,不亲自处理一下又显得他这个官当得不称职。遂不多思量,冥主便对着火夕与我作揖道:“殿下,锦公主,下官去看一看就来,暂时先失陪了。”
火夕这才一本正经道:“冥主且去便是,本殿与锦公主可自行游逛。”
等冥主走了之后,火夕才渐渐与我说起了话来。我看着街道两边琳琅满目的东西,道:“你好像不喜那只冥主。”
火夕明言不讳:“很不喜。”
我道:“在遇上你之前,我当真有五湖四海皆跑过,他说我很眼熟,说不定我真见过他,你怎么不听他好好说。”
火夕带着个人成见道:“大抵是个美丽的仙族女子,他都会觉得眼熟以为在哪里见过。”
我闻言问:“你的意思是我是个美丽的仙族女子吗?”
火夕无奈地瞥了我一眼:“我说的重点不在这里。”
在闲逛的时候,火夕陆陆续续地向我说了些这冥界的这位冥主的光荣事迹。大抵是他自投靠仙界以后,每每遇见一位仙界的仙子皆会心神荡漾,于是腆着脸皮去求天帝赐婚,将他看上的哪个美仙子赐给自己,愣是害得人家美仙子再不敢打冥界路过,整日惶惶躲在仙宫里不敢见人。据说求赐婚不成,还将某些仙子引诱困在冥界里过。
罢后火夕还鄙夷地道了一句,长得丑就该有点自知之明。
私以为,他说的这句话忒狠。
再走着走着,不知为何街上的鬼族突然多了起来。我与火夕在鬼群里显得很拥挤。恰逢此时鼻间飘过一道甜甜的香味,我顺势看去,见街道那边居然还在烤地瓜。
顿时我便指着烤地瓜那边,与火夕道:“火夕,我们去吃那个。”
我想火夕也觉得烤地瓜在这里算是最干净的东西了,见我如此要求也便与我一起走了过去。
只可惜街上的鬼族很多,喜欢吃烤地瓜的鬼族更多。我与火夕两个人皆挤上前会颇显得麻烦,遂我让他在外面等着我,我前去拿地瓜。
火夕是只高傲而矜贵的鸟儿,定不愿自降身份在这鬼群里拥挤,我知道他也不愿我去里面拥挤……可惜那地瓜实在是香。
遂在火夕拒绝之前,我先一步放开了他的手,隐没进鬼群里。
等我好不容易抓到两只地瓜时,人已经被挤到边缘去了。回头看火夕,哪里还看得见他人。我一口咬着一只地瓜,慢慢倒回去寻他。
只可惜,脚下没走几步,身体忽然一顿。眼前光景大变。整个繁杂嘈闹的街道顿时变得冷冷清清,烤地瓜的摊位不见了,吃地瓜的鬼族亦不见了,我回头望去,这空旷的街上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心下一思量,这冥主还真有点胆子,敢给我下结界。
我继续啃着地瓜,若无其事地走在街上。火夕那厮我全然不必担心,只是不知道他发现我入了别人给我下的套时会不会一个把持不住暴走。
那鸟儿一向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在路过一条漆黑的巷子时,我停了下来。透过巷子上方一条窄窄的缝,我仰头看去刚刚好,能看得见冥宫后面的黒木林里微弱的火光,以及那六面数丈高的坚硬冰盾。
我勾了勾嘴角忽而出声道:“不知冥主将我诓进这结界来所为何事呢?”身后扑来一股森森寒气,我便又道,“你最好别碰我噢,我也不知道那冰盾什么时候会坍塌,说不定只是动一动手指的事情。”
我侧头看了看,肩膀上方刚好停留着一只手。那只手似乎很不安分,听得我如是一说也便稍稍顿了一顿,随即竟还缓缓压下来想抓我的肩膀。
“你以为我在与你开玩笑?”我不急不缓道。
几乎与此同时,一声巨大的爆破的声音响破苍穹。我眯着眼睛,看着冥宫后方腾起迷蒙的冰尘晶碎,在天火的映衬下发着红光,十分美丽。而那天火因一面冰盾毫无预兆地破碎,似恢复了些力气变得狂肆的两分。
我努努嘴道:“你看,已经破了一面了噢。”
肩头上方的那只手眼看着就能挨上我的肩膀,在这档口也识相地停了下来。我讥诮地笑了两声,道:“冻结冥界的黄泉河,撤掉黒木林里的剩余五面冰盾,烧了你整个冥界也只消动一动手指一刻功夫的事情。”我转过身去,冥主果真站在我身后,尖下巴凸额,眼里蹦着诡异的光,“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使得你敢如此大胆。”
父尊说,鬼族鼠目寸光,着实不假。
冥主收回了手,对我笑着道:“不愧是锦公主。”
我懒得看他一眼,将最后一口地瓜塞进口中,道:“那你倒是说说,想干什么?”
冥主一派真挚道:“小仙初遇锦公主便觉眼熟,想来是与锦公主有缘分,想与锦公主走得近一些。委实是小仙太唐突了。”
我捏着袖子若无其事地擦了擦嘴,再擦了擦手,道:“你便是靠这样的方法来困住仙族里的美仙子的?如今想以同样的方法再来对付我?”
冥主软声软气道:“小仙不敢。”可他那圆滑的口气里却丝毫听出了一点不敢。他抬起头来与我直视,“只是小仙越看锦公主越像一个人。”
我睨了他一眼:“可我怎么觉得越看你越像一只驴啊。”
说罢我欲错开他离去,不想他却不死心一闪身就又挡在了我面前,压低了声音缓缓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龙族的公主听起来甚是威风,我虽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以为眼下你更应该做的是如何讨好我。”
我好笑地看着他:“要怎么讨好你?”
“自然是趁我还没对你失去兴趣之前——”冥主嘴角闪着恶心的笑,这回是伸手要来触碰我的面皮,“取悦我。不然我就告诉火神你究竟是谁。”
“你去告诉他啊”,我道。伴随着再一声“嘭”的巨响,冥宫后面的又一面冰盾慢慢塌陷。天火愈加猖狂了些,如蛇一般吐着火信子拼命想往冥宫钻,恨不能再前进一点就能将冥宫吞噬。不过无论再想怎么前进一点点,却始终也差一点点。面对着冥主大变的颜色,我云淡风轻道,“喏,又坏了一面了。”
四周耳边响起了惊惶的呼声。看来这结界也到头了。
他的手在摸到我的脸之前僵硬地停了下来,我眯着眼睛道:“我想不是我该讨好你而是你来讨好我。说错话容易,但代价却可大可小。看到时是你的嘴巴快,还是我捏指端了你的冥界快。”
弹指一挥间,四周的光景再变,冷清的街道不再,来来往往四窜的鬼影一抓一大把。一切都显得不真实,唯有冥宫那里灼天的红光是真实的。
突如其来的芙蕖花冷香灌鼻。
冥主收手不及时,冷不防被另一只纤美却有力的手捏住了去。一声“咔嚓”的脆骨响,使得冥主那白无血色的脸更加惨白得渗人。
火夕站在我身后,我的被贴着他的胸膛,将我完完整整地嵌进他的怀抱里。他冰透的凤目直勾勾地盯着冥主,如丢弃垃圾一般松掉冥主的手,道:“你再敢动她试一试。”
驴头冥主被吓得不敢吱声,咬牙忍着痛。火夕拉着我转身便走。相比起火夕,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好说话的,我习惯先放狠话,而没有第一时间给他苦头吃。而火夕这厮是先给了苦头再放狠话。
路上火夕一言不发,我看着他俊美的侧颜,问:“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他道:“不然让你被欺负么?”